闻言,不等沈玉燕继续说下去,裴九娘就嗤笑出声,“我的嫁妆是母亲给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母亲,你是这么对外说的?
还有,母亲当年嫁入裴家,带了什么,可是有嫁妆单子的,表妹不知道吗?
难怪表妹这么多年,一直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不拿自己当外人,敢情是觉得我们裴家是蛀虫,吃的用的都是你们沈家的?!”
此话一出,沈氏脸色便不自然起来。
裴父脸色也瞬间黑下去。
沈玉燕再迟钝,也意识到裴九娘是话里有话,可她不会承认,只会觉得裴九娘太计较,“裴九娘,你别混淆视听,我说的分明是你故意针对姑母,还有,姑母是你的母亲,是你的长辈,你当众让她难堪,你可真不孝。”
闻言,沈氏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感认同道,“还是玉燕懂事,不像某些人,可真是白养了。”
裴九娘简直都要气笑了,以前可真没觉得自己的母亲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裴父也忍不住开口,对着沈氏怒斥,“够了,九娘是你的女儿,还是她沈玉燕是你的女儿,你莫要让女儿寒了心。”
此话一出,沈氏还没反应,沈玉燕先委屈上了。
顾姑父什么意思?
她是提醒她是外人?
亏的她从小在裴家待的日子都比沈家还多。
离开王府,都先想着来看望他们。
越想越委屈,沈玉燕眼睛都红了。
最后语气带着哭腔道,“对,姑父说得对,我一个外人,留在这里只会碍你们的眼,我这就走,这就走还不成。”
说着,沈玉燕委屈的嚎了一嗓子,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她这一走,沈氏可真是要疯了,冲着裴父就嚷嚷起来,“谁是外人,你说谁是外人?玉燕从小在我身边长大,陪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她就是嫡亲的女儿,不,比女儿还要亲,亏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喜欢玉燕,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想的。对,这里是裴府,你们都姓裴,我沈家是外人,我也走,我也走还不成。”
沈氏嘴上说着要走,可其实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她就是想用这个办法,逼裴父让步,哄哄她,毕竟之前的几十年,裴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裴父本来就对她偏帮娘家不满,以前还只是小舅子一个,现在是一大家子,他担心,继续这么下去,小舅子的后代都要趴在裴家吸血。
再说,女儿女婿好不容易来,闹成这样,可实在是够难看的。
以前他觉得沈氏拎不清,可还算温柔小意,现在看,她实在是拎不清。
于是,他不仅没有如沈氏想的那般说软话哄她,反倒是冷声怒斥,“谁说她是外人了,谁撵她走了?她自己想多了,怨得了谁?你又甩脸子给谁看?
话说回来,你说的也不错,这个家始终姓裴,她的确是个外人?
还有,你当初嫁来裴家,你那偏心眼的爹娘可是啥也没给你,你当时也觉得他们偏心,跟我哭诉,你没嫁妆难看,我为了你的面子,主动拿了裴家的给你充门面,可到了你沈家人嘴里,我门都成了靠着你沈家吃饭的。
你沈家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我,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怎么?这事过去这么多年,你现在跟我提?你什么意思?后悔当初娶我了?
那你休了我?我,我把当初你给的都还给你,这样总成了吧?”
沈氏委屈的捂着脸哭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以往,她这样,裴父一定舍不得。
裴九娘也会从中劝阻。
可今日,裴父也是真的生气了。
裴九娘也丝毫没有想插手的意思。
沈氏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最后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最后她抹了把眼泪,怨毒的看了裴九娘和裴父一眼,气急败坏的走了。
她一走,裴父深叹一口气,对裴九娘和顾廷之道,“九娘,你母亲是糊涂了,可她心里是记挂你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裴九娘,发现她脸色始终冰冷,并没有任何回暖的意思,终究心里还是有些不满,这个女儿果然变了,以前这般,她肯定会故作大方说不在意,母女终究是母女,可今日,唉,沈氏纵然过分,可终究是她母亲,给她生命,她竟然眼睁睁看沈氏哭成那样,都无动于衷。
可即便在不满,他也不会当众说出来,压下心头的不悦,他还是挤出一丝笑意对顾廷之拱手道,“好女婿,切莫在意。”
顾廷之并未搭话。
反倒是裴九娘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父亲,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以沈家门第,还有沈玉燕的才学,她到底是如何入了王府的眼,去给郡主做的伴读?”
其实她隐隐约约也听说过,说当年沈玉燕好像是做了什么文章,正好被王府公子听到,觉得她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便举荐她去给郡主做伴读,毕竟平南王妃一直都主张女子也可做官,对郡主的培养不局限于八雅。
可她印象里沈玉燕实在不是个能写出惊天骇地的文章的人。
不仅沈玉燕,就是整个沈家,都找不出这样一个来。
倒是她祖父晚年潜心着书立说。
可她还是有些不好理解,沈玉燕去王府五年,又怎么会没露过馅儿?
还是说她这个表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发奋图强,一鸣惊人了?
闻言,裴父愣了一下,随即才道,“这件事,是你母亲做的不对,她不该把你当年书房里那些策论,都给沈玉燕,可她当时也没想到沈玉燕…”
后面的话,裴父没说下去。
虽然他有心偏颇沈氏,不想沈氏跟裴九娘离心,可也知道以裴九娘的聪明不可能会猜不到。
其实当年他知道沈玉燕靠着裴九娘写的那些策论入了王府的眼之后,他跟沈氏大吵了一架。
平南王府那几年可正得势,给郡主做伴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可舍不得这机会被沈家独占,他本来是想让小女儿十三娘去的,可十三娘那时候还小,不定性,说她做的,有些难以取信,而裴九娘刚刚嫁入侯府,他知道成了亲的女子可不能给郡主做伴读。
而且裴九娘毕竟已经出嫁,也就不算得裴家人了。
加上沈玉燕一直养在裴家,虽说是沈氏的侄女,可也算是乖巧。
他要早知道沈玉燕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才不会答应。
想着,裴父还真有些后悔了。
裴九娘轻轻点了点头,她并不意外。
祖父的那些策论和观点太过老道,反而她当年跟祖父读书做的那些稚嫩又见解独到。
只是没想到,沈玉燕分明是踩着她爬上高位,却没有丝毫感激。
母亲和父亲一直把她瞒的很好。
今天若不是她心血来潮想问,他们大概永远想不起对她解释。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不是父亲母亲疼爱的孩子,可有时又贪恋父亲母亲偶尔的示好,虽然那些示好都是有目的和原因的。
自从祖父祖母离世,她觉得这个世上对她好的人就没有了,所以她把裴父沈氏想象成了祖父祖母,好似是她自己给他们加了一层模糊的光晕,让她眼花,竟然看不到他们本来的样子。
他们对她哪儿有一点父女母女之情呢?
想着裴九娘竟然有些湿润了眼眶。
顾廷之看她这副心伤的样子,心里既心疼又愧疚。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她是裴家嫡女,知书达礼,深的老太傅真传。
他印象里家里嫡女都是倍受宠爱的。
所以他以为她也是。
可没想到她在裴家竟然过的这样的日子。
而她嫁入顾家,他新婚之夜便撇下她离开,一走五年,五年里,她做足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一个主母该做的,可事实是母亲刘氏磋磨她,长姐顾兰芝也待她不好。
她明知不能生育,明知命不久矣,还是拖着病体,打理家事。
他不敢想,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孤寂,多么的苦。
而她已经那么苦了,却还是坚持每个月给他一封家书,家书寥寥数语,都是家里的好事。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
更想好好弥补。
还有,给她撑腰。
…
另外一边,沈玉燕离开裴家,直接去找了她的父亲沈玉郎。
沈玉郎自从裴家搬来后,也跟着搬了来。
就在裴家购置的别院里住着,平日里花销也是裴家供应。
沈玉郎日子过的安逸,又纳了几房妾室,可这些妾室还是一无所出,因此,他更加疼爱宝贝沈玉燕。
前些日子,他就收到了女儿要回来的消息,算计着也该到了。
想着,女儿多半是去裴家了,便打算带上新娶的小妾去裴家。
还没出门,沈玉燕就哭哭啼啼的跑了回来。
一回来直接哭倒在沈玉郎怀里,哭哭啼啼,把在裴家受的委屈都说了一遍。
到沈玉燕嘴里,裴家人不仅欺负她,还指指责她和沈家是米虫。
沈玉郎一听直接就怒了。
“好,好一个裴家,当初我姐可是多少人求着娶,她原本是有机会嫁给江南富商做妾的,那富商刚聘礼就二百台,要不是姓裴的,跪在爹娘面前承诺会对阿姐好对我好,我压根不会同意阿姐嫁给他。
现在阿姐人老珠黄,他嫌弃阿姐,就把当初的承诺不当回事了。”
沈玉郎越说越气,想起来什么,又问,““你姑母她没说什么?”
“姑母一见到有出息的女儿女婿回来,哪里该顾得上我。”
沈玉燕想起在裴家受的委屈,还被阴阳自己是外人,就气的心口疼。
要不是姑母不向着她,她哪里会受那么大的委屈。
而且她必须让爹去闹,闹的越大越好。
“好她沈春娘,当初她可是在爹娘灵前保证过会一直对我好,拿你当亲女儿,都是假话,走,玉燕,咱们是找他们要说法。”
沈玉郎不是吃亏的主,尤其是在姐姐沈春娘面前,毕竟从小,爹娘告诉他,长姐如母,长姐的就是他的。
这些年他一直这么认为,早就刻进骨子里。
而沈氏春娘也没离开裴家,她知道兄弟的性子,回去了,让他知道了,多半会来裴家闹,她知道裴父对沈家人这些年已经很不满了。
可她并不着急。
她跟裴父少年夫妻走到今天,虽说情分未必还剩下多少,可她也算熟悉裴父的脾气,裴父为了面子我会息事宁人。
何况还有裴九娘,那个大女儿,惯会装腔作势,一会儿肯定会来求她消气,她这次可不会轻易原谅她,一定会好好敲打她一番,别以为嫁入侯府,做了什么侯府主母就有什么了不起,她是她娘,生她一场,她就得听自己的。
她知道玉燕亲事一直不顺,眼瞅着年纪不小了,不能拖下去了,裴九娘占着侯府主母位子,也不能什么都不为娘家做,就给她个机会,让她替玉燕的亲事出出力。
谁让她欺负玉燕,也算赔罪了。
经过了一系列闹剧,裴九娘也没心情继续留下去了,可一来天色已晚,二来,她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所以最终还是没有走成。暂时在厢房留了下来。
而她也知道,沈氏肯定在想什么,只是她身心俱疲,一点心思都没有,而她也不想再去做那个不被重视还要腆着脸讨好的人了。
以前她太贪恋家人给的温暖,现在,她有煜哥,一门心思扑在煜哥身上,这世界上只有煜哥是真心疼爱她,在意她。
父母,男人,都是多余的。
裴父却犯愁起来。
女儿女婿回来,又是高门女婿,可不能怠慢。
家宴必不可少,可不巧的是,大儿子一家回大儿媳娘家省亲,沈氏又赌气,谁来操持家宴。
总不能让女儿自己操持?
他派人去喊了沈氏两次,说沈氏一直在哭,他有些头疼。
都这个时候了,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真让人心烦。
最后没辙,只好取了银子给管家,直接去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
做好之后,裴父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又闲逛到女婿这里,跟女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