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成书眼见在穆副院长的开导下,这帮小贩有倒戈的迹象,赶紧提高嗓音说:“口说无凭,要不你直接给这些供货商出字据,他们的货款谁接手经营酒店谁买单。”
唯利是图的小贩们经他这一嗓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即刻起哄,东一句“哄孩子的话谁不会讲”;西一句“写字据我们才信”的嚷嚷了起来。
一时间,执法现场出现了混乱。
穆院长见状陡转话锋:“兄弟姐妹们,玩成书对抗法律受到严惩罪有应得,你们只是来找他收账的,最后却因参与了围攻司法人员,也要被追究就不值当了。“
陶队长也附和着说:“我们刚才在外面就已经报警,估计警察已经到了。我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任何人都不要被警察带走。”
到这份上,穆副院长判断玩成书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难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
来陵江前,院里接到陵江法院的复函,以八桂法院单方行动,破坏了整体执行生效判决的大局,拒绝派人协助执行。
穆副院长猛然想起,从作预案时了解的情况,景阳岗派出所到景阳酒店中间就隔一通元门遂道,即便不动车,甩双腿也不用10钟就能赶到。可现在至少过了1小时,也没见有警察露面。
难道陵江真如外界盛传,地方保护已严重到司法机关公开庇护的地步?
早要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根本不用打什么110,直接派个法警去景阳岗派出所报警,带着警察到现场,可能该起的震慑作用已经生效了!
不过,警察没有出现,这次真是个意外。
接到110报警平台的电话,派出所就安排值班民警杨阳带着两个协警赶赴现场。
杨阳一行三人的确也来到了酒店大堂,看见的是这里的午后静悄悄。
一个站在大堂内吹空调的保安,看见他们提着一根沙僧月牙铲似的锁喉棍,急冲冲的冲进酒店大门,直接就迎一步打招呼“杨警官好,干嘛这么大阵仗?”
杨阳本就是管这片治安的。当初的理想是当一名刑警,遗憾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也没考上公安大学。但这并没有灭掉他当警察的梦,他退一步读了警校。只是毕业出来后没当成刑警,而是分到景阳岗派出所当了治安警。
好在所领导对他十分重视,告诫他好好表现,只要搞运动时局刑警队人手不够,找所里要人就抽调他去局里协助办案。如立功了,就有机会调过去。
实际上小伙子长得也不赖,不但人挺精神,如果不讲脸蛋只看身材的话,那绝对够得上魁梧二字。据说小伙子想当刑警,就是想靠他那张月球表面的脸和体格把罪犯吓死!
由于他长得凶神恶煞,成天就想当个除暴安良的大侠。
这不,所长叫他出警,他正躲在空调房里啃着《天龙八部》,读到聚贤庄游家两兄弟抢向萧峰,他随着书中情节蓄满真气正准备发招。所长一叫,吓得他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没打出去,差点走火入魔。
一想到毒日头还要出警,他哥仨心里就憋着一团火。
走到酒店门口见没动静,正好见到他认识的保安当班。本想先了解情况。
没想到这保安反问他“有啥事”?
就随口回了一句:“不是你们打电话报警,说发生了暴力抗法吗?”
这保安能在这时候被派来守大门,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到他的立场。见杨阳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也就忽悠他说:“唉呀,杨警官,真不晓得是哪个说的发生了暴力抗法?刚才是有几个老外跑来说,要强制执行生效判决,汪部长问他们要陵江法院的协执函,他们说没有,双方争吵了几句,他们就走了”。
杨阳见酒店大常的确看起啥事没有,也就随口说,“告诉汪部长我已经来过了,就说我警告他遇事要冷静,毕竟人家是来执法,没协执函可以让他们去开,但不能动粗。大热天的,呆在里面也挺难受。”
说完根本就没进店,直接让保安在出警本上签字,就想赶回去继续当他的大侠。
其实,杨阳之所以例行公事的走过场,是因为他太了解所长同景阳酒店的关系,回来汇报也尽捡好听的说:“所长,去了,啥事没有,聚什么众,围什么攻,人都没见着,问了一下,几个老外跑来辖区办案,没在陵江法院开协执函就自己托大,跑去景阳酒店搞强制执法,结果汪炳基问他要协执函,他们说没有,双方争执了几句,连肢体接触都没有,哪来的暴力抗法?
纯粹报假案。
根本就是那几个外哈太托大,连对陵江当地司法力量的起码尊重都没有。
当然,也不晓得是不是带的手续不齐,怕是担心在我们这里审查时过不了关?现正愁着把手续补齐了明天再来吧?”
景阳酒店无论是夜总会、桑拿浴和客房,这一年基本上包揽了全陵江最上档次的香艳生意。名气之大,据说还经常接待慕名从京城打飞的来消费的客人。
能把这档子生意做得京城慕名,连本辖区的派出所所长都不是自己人,那就真的是笑话。
所长听了杨阳的汇报以后很满意。当场肯定说:“你处理得好,分析也很到位,写份报告交给我备案就好。”
杨阳听了后,受宠若惊,连大侠也暂时不当了,一头扎在办公桌上,悉刷刷就把几百字的出警报告编写出来。
所长有了这份报告作凭据以后,随即就向市110指挥中心回报了出警情况。
更让人不理解的是,玩成书的拖延,终于把他想出现的变数拖来了。
只见办公室门口走进来几个身着制服的法官。
一开始,穆副院长还以为是来支持他们强制执行工作的,正准备迎上去同陵江的法官打招呼,就听见玩成书已经像遇到了救星一样的惊呼:“唉呀,范局长,范大将军,你们终于来了啊。”
边嚎就边一个箭步绕过大班台,抢在穆副院长前面冲了过去,想拉那白毛中年男人的手。
此刻的玩成书,激动得老泪纵横,像病入膏肓者打了鸡血。
陵江的法官们进来以后,有意识的分成了两拨。
一拨由一个一脸倦容的法官带着两个法警迎上来拦住了玩成书说:“玩成书,我们今天是代表陵江中院来向你送达、对景阳大厦全部资产进行查封的通知,你得老老实实的配合。赶紧把字签了。”
“配合,肯定配合。马上签字,签字。”玩成书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说。
另一个拨就是玩成书想去拉手的白毛中年男人。
他此刻并没理会玩成书,而是同另两个法官径直走向穆副院长,自我介绍说:“看风范你就是八桂法院的带队领导是吧?我姓范,陵江一中院执行局长。”
说完抖了抖手上的法律文书说:“你们自己先看。”
随后故意压低声音说:“有意见可以随我们去院里谈。在这里就别扯了,都是为了维护司法,还是注意一下公众影响,咱们法院内部的事情,就应该关起门来协商嘛。”
穆副院长接过文书并没有看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落款,他想搞清楚这些法律文书的出处和时间。结果一看就晕菜了。
不用细想了,为了不与发给八桂法院的正式复函发生冲突,又要把这些法律文书的落款日期抢在八桂中院来陵江强制执行的前面,匆忙中竟然不顾及两天前是周末。
看着这几张纸,穆副院长愤怒到了极点。考虑到当着这么多普通群众的面,两地法院若起冲突,真有损法律的威严和法官的形象。
同时他也清楚,既然对方敢来,真要是闹大了,即便己方再有理,恐怕也很难讨到便宜。
穆副院长用强大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思考着对策。
也不知道拥挤在办公室内这些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出双红会,一见到陵江的法官走进来,自觉的就闪往两边,直接在两拨法官中间腾出一块空间。还争着给陵江法官让坐。而八桂法院的法官自进来就一个个站着执法。
见穆副院长没就范,那姓范的法官也不再客气,直接对旁边拿着卷宗的法官说:“曾光,看来八桂同行有疑义,你把合议庭决议拿给他们看看,免得到时候人家又说我们不懂规矩”。
这范局长说的又会说他们不懂规矩,显然是冲上一次八桂法院曾经投诉他,使他挨了上级批评来的。
这也实在有点小肚鸡肠,一大男人,自己做得却受不得,太不像陵江汉子的作为。
几个月前,八桂法院的法官来查封景阳酒店的银行账号,按惯例向陵江当地法院寻求协助,当时也就是这位范局长因故没有派人协助。
最终八桂法院对景阳酒店的银行账户不但什么都没有查封到,还遭遇了几个银行职员的当面糊弄。
回去八桂后,就把这个情况向省高院反映了。
八桂省高院自然把这个情况知会给陵江高院,希望调查一下陵江中院为什么不执行最高院的【各地法院异地执行要相互支持协助】的指示精神?希望给他们有个说法。
由于陵江高院的大部分人员,根本就是陵江中院的班底,原来都是在一起工作的。
直辖时匆忙成立高院,原来中院的正职全部抽调去组建高院,副职留在中院就地提了正职,其实大家都沾了直辖的光,本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对。
但是,过去一直在一起配合工作的搭档,现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上级,面对这个在体制内动不动就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情况,不止只有范大均,许多人都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原本接到了兄弟省高院转来的投诉,根本就很顾及情面,并没有想过要搞什么调查处理,但既然投诉已经来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吧?万一下次这边有事去八桂求到人家要协助时,人家也不配合咋办?怎么也得象征性的批评一下。
于是,这范大均挨了个批评,他就记住了,今天就想着找机会还回来。
不过,说起来这也是陵江人的性格,讲究六月债、还得快,不像有涵养的京沪人那样,有大格局,动不动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陵江人与谁有仇就得马上找机会报,多憋一天都觉得难受。
只是那叫曾光的陵江法官,原本没经历以前那档子事,显然是一头雾水。猛然听见范局长发话,让他把合议庭决议拿给八桂法院的法官看。
刚开始他还有点懵,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决议怎么能给他们看?”
在他的脑袋里装着的内容,他们是来【强制执行景阳大厦】的,除了把《执行裁定书》拿给玩成书看,怎么可能把本院属于内卷的合议庭决议拿给八桂法院的法官看呢?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他还真没有吃透局长的指示精神。
但玩成书没让他懵多久,很快就让他恍然大悟了。
只见玩成书冲着范局长说:“范局,我的范大将军啊!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再来晚一点,我真的就扛不住,只得签字了,如果不签,我就得被他们逼死。那我也是为了替陵江法院守住资产牺牲的,你们得为我申冤,开追悼会的哟!”
玩成书见来了几个陵江法院的法官以后,态度已经从耍无赖变成了使蛮横了,他还真是巴蜀种,有川剧变脸的基因。
经玩成书这小子一表演,那叫曾光的法官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拿着卷宗向八桂的法官们走了过来,仿佛是故意配合他们领导似的,冲着八桂法院的法官故意拿腔拿调的问:“请问你们哪位具体负责?”
其实,穆副院长在看了查封裁定书文本和查封清单以后,又见到陵江法院的法官与玩成书是透熟的关系,他心里面已经明白陵江法官适时出现是怎样回事了。
他可能百分之百的断定,这个卷宗里的所有文件,应该说根本就是专门为截胡他们这次强制执行炮制的。
但是,已经逼在面前,根本就没有丝毫回旋余地,那就只能硬上。他没有对曾光这种不礼貌的举止为意,而是往前踏上一步说:“我是领导,八桂中院的副院长。”
他为了避免对方再做出意想不到的蠢举,也直接就公事公办的报出了自己的职务。
穆副院长这一小技巧,果然起到了效果,听说站在对面的是位副院长,比他平时只能仰视的范局长级别都高,在体制里呆久了养就的尊上欺下惯性思维就占了上风,那种见了领导就奴颜婢膝的自保心态,也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
他赶紧说:“院长好,我是陵江法院执行局的曾光,我们今天来是执行对景阳大厦房产权的查封,为接下来启动司法拍卖程序锁定标的。”
只见他一边说手上也没闲着,左手提卷宗,右手绕开封口绳,麻利的抽出了合议庭决议来,毕恭毕敬的递到穆副院长面前说:“这是我们陵江院就景阳大厦产权查封裁定的合议庭决议,请院长过目”。
穆副院长虽然早知结果和用意,还是接过合议庭决议翻看了一下。然后说:“哦,是这样啊,但我们两家法院执行的标的物和被执行人也不一样,这一点并不冲突,我们完全可以相互配合,何必要细分彼此呢?人民法院是一家,大家商量着办不就好了吗?”
曾光又有点懵了,回头向范局长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是继续细分彼此,还是人民法院是一家,这可不是他这小萝卜菜能作得到主的事情了。
“咳~咳~”这时候,范大均局长知道是自己必须要直面的时候了。他用两声干咳,向大家传递了他将有权威解读的信号。
“是这样的,我不管你们八桂法院怎么标新立异地来强制执行什么经营权,还有拆分执行什么设备安装和装修价值,我只晓得无论是设备安装或装修还是经营权,都是依附在房产权上的。根据《物权法》的规定,依附物的价值体现,都是通过房产权来体现的。
俗话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们执行的是依附在房产权上的附加权利,当然得等我们对房产权的执行完成了以后才能实施,要不然这个房产权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同时你们执行的设备安装和装修以及经营权如果没有了房产权作保障,单独拆分出去以后也体现不了应有的价值。”
范大均局长洋洋洒洒的,也是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通物权、产权、经营权的绕口令。目的就只有一个,用他们手里那份陵江一中院匆匆忙忙赶出来针对景阳大厦产权的《裁定书》,来对付八桂中院作出的针对景阳酒店经营权的《裁定书》。让八桂法院的强制执行进行不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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