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爷
那白净的大背头被宏疯子怼得心有不甘,可面对近来爆火的《聚焦专访》他又是真不敢得罪。
只是,他毕竟是代表着陵江高法在应付着各色人等,何曾被人这么怼过。
免不了临离开时忍不住,还是很小声地咕咕噜噜了几句:“不就沾了京师两个字的光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嘛!你要是陵江的,看我不……”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估计是反应过来了,人家就不是陵江的。
其实,应该理解他的愤怒,只要部门级别够高,守门的也好,公关的也罢,那也都是水涨船高的角。就像有人被骂了尾巴以后很不服气的说:“尾巴怎么样?老子总是长在凤凰身上,不像你貌似当了个头,也就是个鸡头!”
陵江高法对这次《聚焦专访》的采访车不请自来充满了困惑。在得到报告是冲着【汇报会】来的以后,吴局就已经从手机短信上见到了院长的指令:慎言。
京媒一行众人,在采访车上已经从洪海侠那里得到提示:“陵江的地方保护势力相对于其他城市尤其严重。外省籍与本地帮的明争暗斗暂时还处于下风。不排除你们去了以后,吴局什么都不会说了。”
果然,一进会议室气氛马上就凝重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不讲话了。
在宏疯子直接唱明来意:“我们得到消息,由于针对前些日陵江对景阳酒店的强制执行突然放弃,舆论说啥的都有,今天在市高法执行局,有一场有市委领导参加的解释会议,我们想来列席了解一下情况,便于主导社会舆论,以证视听。”
宏疯子说完。一点没出意外,大家都望向了吴局。
面对这样目的性很强的采访,吴局的回答非常圆通:“记者们,你们想了解的这个问题很复杂。
从表面上看是事发突然,但实际上有很深层次的原因,毕竟陵江的情况很特殊。具体到这个景阳案子就更特殊。
至于舆论中提到的暴力抗法,以前曾经发生过,但对这次是否也属于同一性质,中区警方还在查核,至今没得出肯定的结论,我在此不妄议细节。一切要以警方的查核结果为准。
当初市委领导批准实施强制执行,有领导的考虑,我们因故决定临时中止,也有我们的考虑。
至于什么时候再行启动强制执行,作为执行部门,只能听从领导指示。其他恕我无可奉告。”
宏疯子被打了太极,按照他一贯的德性必然会不依不饶。但因为今天来的时候,洪海侠就跟他打过招呼,吴局是友非敌,他虽然心里有气也忍了。但话一出口还是有些火药味。“按理说你身为强制执行的现场指挥员,突然改变上级的命令,一定是遇上了你认为自己控制不了的突发情况,已经不具备继续实施强制执行的条件,你才会当机立断的放弃!
今天,是给你下达强制执行命令的市政法委,给你一个解释为什么抗命不遵的机会,你仅用【你有考虑】和【无可奉告】恐怕是过不了关的吧?”
宏疯子的一番数落,本是想给吴局搭架楼梯,但因事发突然,吴局事先没机会请示领导,也没得到领导指示,根据组织原则,他自然不便向媒体叙述详尽。
任凭他沉作老练,巧舌如簧,此刻也一时不知所措。
还好,宏疯子这段话一说完已感觉现场气氛凝重,猛然醒悟,即刻降调说:“我们今天来这里作采访,不只是来抓新闻热点,也为了帮助你们排忧解难。
我们得到了一些资料,现在先提供给你们看看,如果你们看了后认为有助于还原景阳酒店当天发生的情况,你们就转交给警方,并敦促警方尽快查清事实真相。
同时,也应该能印证你果断作出中止决定的正确。
为了不影响陵江司法部门秉公查案办案,具体情况我们在这里就暂时不公开。
但是,时限三天,三天以后我们如果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答复,也没见到你们有任何动作,我们则将启动应有程序,行使监督权力。”
洪海侠听完宏疯子复盘。对吴局的【政治觉悟】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按照既定方针,又向宏疯子推荐了中区公安局的曹挺进副局长,这位几天前才在陵江初露锋芒的政治明星。
宏疯子在听了洪海侠的介绍以后,对这位敢于直捣贼窝、擒获两个部缉命案在逃犯的公安局副局长很感兴趣。
当即就感慨的说:“我说海侠老弟,我要早知道有这样一位英模和这样的剧情,我根本就不想去会那个圆通的吴局。
好了,你就不用费心了,我来正式向主管部门提要求要采访他。然后再去会那个向浩宇书记和恭勋主任。”
宏疯子对吴局“圆通”的评价,也引起了洪海侠的思考。
他心想“我因公废私地向他“报警”说“景阳已设陷以待”,他却反过来质问我有什么动机?”这很明显地说明一个事实:吴局并不信任我嘛!
只是,洪海侠不知道,岂止是吴局不信任他,而是吴局的整条线都要求不能信任他。
吴局当时不接受他“报警”,一是过分低估了玩成书的疯狂,二是他当时就犹如象棋中过了河的兵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你想啊,组织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是连庆功宴都准备好了,还通知媒体留了版面和播报时间,翘首以盼他的结果。他却回报说“可能遇上暴力抗法”,这换谁恐怕都很难接受。
甚至还有政治对手趁机发难说:“他吴自清手持大老板的命令,仅因谣传就缩手缩脚怕承担责任,擅自放弃组织上已计划好的行动”。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他就得上会解释。
要知道,任何时候,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都是第一位的,谁要是知难而退,那组织上就可能让你退得更彻底。
官场规矩历来如此,任何个人得失都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有了成绩,荣誉是组织的,出了事故,责任是个人的。这是传统,也是规矩。
洪海侠也曾经被此深深地刺激过,也才让他毅然脱离体制去商海冲浪。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灵活就业并不灵活”,商场的水不但比官场还深,还缺少了官场的组织保护。
不但要面对胜过战场的明枪暗箭,还要应付来自官场的管卡压,躲避来自江湖的敲诈勒索。
最可怕的是,还可能遇上黑白联手的坑蒙拐骗。给你来个白皮黑心,让你防不胜防。
洪海侠邀约宏疯子去采访曹挺进和向浩宇,想的是借力抗力,让京城媒体来个“火烧旺市”,既送给朋友一份大礼,又让那些对天朝尚存敬畏之心的地方大员,识时务者的收刀捡卦。
不出所料,在京城媒体齐聚陵江的几天以后,几个领了赏金的小喽啰就被关进了看守所。遗憾的是弄不清楚玩成书是用什么办法为其大侄子万刚洗的脑,罪恶到他那里就断了。即便是有曹挺进参战,一时半会也还没有“拿下”。
俗话说,借别人的力,成自己的事,这才是大智慧。
洪海侠这次借助京媒来陵江助阵,虽然有一定的收获,由于他只是个商人,想的只是投资赚钱,并不想卷入陵江官场的明争暗斗,就只想尽快把玩成书赶出景阳酒店,哪怕由“债权委员会”暂时接管酒店经营权都行。
他的想法异常简单,玩成书没了景阳酒店这个筹码,就没有了作妖的资本,他洪海侠才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干宪兵坝项目和开发下坝村的河滩地。
当然,他也希望通过这次京媒来访,进一步做到化敌友,震慑一下那些替玩成书站台的既得利益者,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保持清醒,在可能的情况下,能做到在玩成书被赶出景阳酒店以后,还能够继续成为酒店的常客。
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洪海侠在对待恭主任和浩书记这种根本就无法绕开的主管领导和辖区一哥时,采取的策略都是主动登门寻求缓和,虽然刚开始这些人都碍于面子,个个都端着不接受。但在洪海侠几次主动上门寻求“庇护”的恳谈下来,眼见玩成书大势已去,再不淡化到时候真有可能脱不了干系,也终于有了松动。
毋庸置疑,洪海侠此时的做法是正确的,也是成功的。至少让那些还没有公开赤膊上阵的利益共同体成员开始转变风向。
有的还在酒席上当众表态说:“一直都听说你洪海侠脾气大又狂傲,根本就不守规矩、更不懂尊重人。早晓得你这么好讲话,我们难为你干吗呢?”
华夏的传统文化就是博大精深,找对人真比做对事要强。理顺了以后仿佛什么都顺了。
此刻的洪海侠想起以前念书时听说过隔壁京华大学一位叫蒯大富的师哥说过一句话:“与其花时间和精力去学会一门手艺,不如用诚心诚意去交一个会这门手艺的朋友。”
洪海侠正在思考着下一个缓和目标应该找谁,阳律的电话打了进来。
这几天因洪海侠掐了吴局的电话,后来阳律来电话批评洪海侠,当时他正在气头上,随便应付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然后就忙着与京媒朋友搞“活动”攻城拔寨。更多考虑的是化敌为友,反倒是把化解友军的误会给搁一边了。
现在陡然见到阳律来电话,这才想起敌对势力都能去缓和,友军有什么误会不能化解呢?
他赶紧打开电话接听。
只听阳律说:“洪董啊,知道你邀来的京媒朋友已经走了。如果你现在不是有特别急的事情,就请去丰裕茶楼301房,吴局约了我们一起商榷一下,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进行。”
洪海侠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多少也有些按捺不住。
这个临时出现的约会,完全证实了内线传来的消息“吴局和他的支持者们,已经把自己的政治生命与强制执行景阳酒店经营权的成败捆绑上了。”
原本洪海侠还想缓一缓,按京媒朋友的计算,先把与本地籍干部的敌对关系缓和下来。就只专心赚钱,不去充当政治斗争的工具,以免成为牺牲品。
但现在人家主动找上门来,还催得这么急,可以肯定这次京媒来陵江造成的触动很大,他们也想借这契机发力。
于是,洪海侠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好哇!吴局不生我的气啦?肯定是你做了工作,先谢啦。吴局召唤,再忙我也得停下,请转告吴局,我马上赶过去向他赔礼。”
洪海侠从阳律在电话中提到“知道你邀来的京媒朋友已经走了”,知道他们肯定没眨眼地在关注,这几天京媒齐聚陵江的效果。
很显然,他洪海侠没把重点放在强制执行景阳酒店经营权上,而是在缓和与本地籍干部的敌对关系,也被他们关注到了。
但是,洪海侠邀约京媒到访是隐秘进行的,在世人眼中他充其量也就只是个买单的,陵江一哥和吴局才是总导演和第一主演,从头到尾站的都是c位。
大家忙天忙地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某一天他吴局正式出场唱大戏在做铺垫。
就这一点,无论是出于政治的需要还是对朋友的保护,洪海侠都做得非常的好。
刚才洪海侠在电话上虽然只说了几句话,却三次提到吴局,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即便是隔着电话的连线,洪海侠也可以从阳律的气息中感觉得出来,效果是明显的。
他可以肯定,放下与他的通话以后,阳律一定会把他自己的作用融入进去。
洪海侠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为了促成一个行动尽快付诸实施,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这才是能取得圆满结果的基本保证。
放下电话,洪海侠装作十分急迫地冲出卧房,向一直守候在外间的刚子下令说:“刚子,赶紧去把车开过来,我整理一下就去丰裕茶楼。”
他之所以要故意做出很突然的样子,只是想让刚子感觉到他待命的重要。
毕竟这几天所有的兄弟都在外面奔忙,就他刚子成天待在房间里面守着洪海侠百无聊赖,真的是闲得蛋都疼。一会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一会又在练散打,明显的是在无声地向洪海侠提抗议。
当洪海侠火急火燎地让刚子在注重安全的前提下,风驰电掣般地把车开到交通法规允许的最高极限赶到了丰裕茶楼,见到的是吴局和阳律师两人一同很悠闲地坐在301室里面品茗。
他从桌上的茶点和茶具的使用情况可以判断出来,吴局和阳律师已经在这里坐了不短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30分钟前阳律师与洪海侠通电话时,他们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可以肯定,借着茶室雅间的隔音效果,吴局一定把通话内容尽收耳里。
洪海侠当然不会点破自己的观察,装着还根本就没有开始用脑,咋咋呼呼地就冲着两人说,“你们跑得可真快啊,我还想赶紧过来等你们表表诚意,结果还是没追上节奏,还是你们的速度快。”
在服务员添杯上茶的过程中,几个人都没讲话,老练的服务员都知道,这是在催他赶紧备好茶点就离开。
等服务员折腾完了一合上门,他们立刻进入了正题。
首先是洪海侠把这几天借助京媒的影响力所做工作的进展情况,向吴局做了详尽的汇报。
随后就刻意做出一副十分虔诚的模样,真心地征求并倾听吴局的意见。
洪海侠知道,既然是吴局让他来,就一定是有了很成熟的规划。对整件事情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
可是,在他听了洪海侠仅仅是围绕着,对景阳酒店的强制执行和执行以后的打算做了汇报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引起了新的想法?吴局居然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不但洪海侠在耐心等待,连阳律师也怔怔地看着他。
吴局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才缓缓地说:“听你刚才提到你想让京城的媒体朋友支持瓦解敌对阵营,我好像感觉你们的进展也不太顺利嘛?”
“是的,你判断得很对,毕竟玩成书在向浩宇的支持下,已经与中区各职能部门的方方面面都有很深的关系,就拿恭勋举例,在接受采访中,他说话惜金,谈不上滴水不漏,但也中规中矩,连京媒朋友都称赞他是块老姜!”洪海侠如很坦诚地说。
其实,刚才洪海侠向吴局做汇报花了至少有20分钟时间,而且重点部分是为了迎合吴局在接受京媒采访时,针对中区分局涉嫌不作为的内容,讲述了京媒采访范调研和曹挺进的情况。
对恭勋的采访过程,只是顺带而过,他现在把他拎了出来,是因为洪海侠从吴局的态度上敏感到了,他们显然已经察觉到洪海侠不再愿意把他的背景关系,变成为支持外省籍干部与本地籍干部明争暗斗的工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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