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爷
蒋局长在特警支队吃了瘪出来,他并没有就此作罢,反倒是灵机一动地对驾驶员说:“先不回局里,赶紧去看守所”。
这一天都载着他云里雾里转圈的驾驶员,以为局长忙晕头了,自作聪明地说:“局长,不是还没有送押吗?现在就去打招呼是不是早了点?要不让政委再去压一下这小子,李副市长对政委可是有提携之恩的哟”。
“你懂个屁,就你牙尖,啥时候你才能改掉这瞎咋呼的毛病。给我集中精力开你的车。政委去找他叫领导之间商量工作,怎么就叫施压了呢?你还有点政治头脑没有?”
局长正愁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这小子自己撞上来挨骂,纯属自己找抽!
驾驶员虽然与局长早已经是“穿连裆裤”的兄弟,说话忒随便,但上下级的位置还是摆得正的。听局长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一句话都不再说,专心致志地把车往看守所开。
局长趁这个时间往看守所所长的办公室拨去了电话。
“周所长吗?”局长故意压低嗓子说话。
他这一变腔调,那头的周所长愣没听出来。
“请问你是哪位!”周所长冲着明显是装出来的声音说。
他平常【单子】接多了,有时候已经有点神经过敏了。
“嘿嘿,还哪位?你以为又有【单子】来了吗?”蒋局长恢复了嗓音。
“哦。是局长大人啊!你就别戏耍我了,我除了你的人来者不拒,还有谁的单子敢接?局长,有什么您就尽管吩咐,我保证尽全力办妥。”周所长诚惶诚恐地回着话。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一下你,刚才押过来的那两个通缉犯上械具了吗?”局长显然是在无话找话。
给在押的【重犯】上械具,这是看守所的必备科目,根本无须所长下令,每个值班看守人员都懂。如果不按照《条例》做,那是会被扣分的。
“报告局长,我们所是全市的【示范所】,这种部级通缉犯我们所岂敢怠慢?一进来就十斤大镣加手铐来了个【四爪连锁】的极品侍候。”
周所长很卖弄地说完这段话。还觉得不过瘾,继续在电话上炫。“局长,不瞒你说,像这种寄押的重犯,我们特别重视,为了防备发生意外,我还专门交代,除了派专人照看,放监舍中间坐着,背后都垫着两床棉被垫起,连墙都不让靠。”
周所长用带渲染的腔调,把他采取的措施一一向局长作了一通详细的汇报,生怕遗漏了什么。
其实,局长只是想落实玩偶和左撇子是不是羁押在中区看守所。他担心曹挺进就像藏玩成书和程晓辉以及这群赌徒一样,又藏在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他找到这两条【死鱼】的暂押地,是有天大的妙用。
只要弄好了,一切的被动就变成主动了。
他只顾想自己的好事,刚才周所长还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你做得很好,我马上过来看看,你一定得高度重视,这两个嫌犯都是在兄弟省有命案在身的重犯,千万不能在移交前出丝毫的差错。
不过,他们也就只寄押在咱们所几天,很快兄弟省的同行就会赶过来接走了。
你们就辛苦一下,千万不能有丝毫差错。”蒋局长的兴奋劲一下就上了头。他一扫被浩书记臭骂和在特警支队吃瘪的颓态,即刻又恢复了满满的自信。
蒋局长已经想好了,要抵消今天出动特警给自己造成的负面影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贪天之功为己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看守所去,与那两个部级通缉犯合影。然后再拿着照片,迅疾地赶去市局向局长汇报,自己是怎么经过精心布置,又是如何亲自指挥的这次抓捕行动。
他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各种台词,他相信这个计划一定能够成功。即便是他并不在抓获现场,根据惯例,领导指挥有方的功劳,他是无论如何都能与上线执行抓捕任务的干警共享的。
不要误以为他是在做白日梦。他窃取功劳的信心是有依据的。
调阅局里面的出警记录就能查到,三年来,他曹挺进愣是从来就没有自作主张过一次。
曹挺进在中区局“常务”这三年,几乎等于是“常无”,绝对就没有一次作决定的情况。
凡是他经手的出警行动,除了极个别因为局长出差他找不到,他也会请示政委作决定。除此以外,基本上都是经局长同意,或者根本就是局长下指令才完成的。
虽然蒋局长在心里面也问过自己:“曹挺进今天这连续两次使用特警的行动,到底有没有故意的成分?是不是与人合伙谋的局?局长、政委都不在局里,他也就壮着胆子自行做主了。”
可他的自尊心又支配他思考说:要不是曹挺进恰逢是今天的值班领导,按规定他恰好有“遇上紧急突发暴恐情况的即便处置权,他连成建制调动特警的权力都没有。
别的不说,就算他可以安排自己,又怎么有能力安排南岛公安?怎么安排部缉逃犯该藏在哪里被抓?特别是这帮赌徒,个个大有来头,凭他曹挺进其中有些人若是平常他想与人家搭上关系,人家还未必会买他的账。那他又怎么安排这样的赌局呢?如果说这些都是预先就安排好的,这脑洞也开得太大了吧?
不!绝不可能!充其量是衰人走衰运,用陵江话来说就叫【哈儿有哈福】”!
蒋局长绝不相信,当天曹挺进值班连续两次发生的“忤逆”行为,真的会是预先就已经设计好了的谋局!
蒋局长一边在一厢情愿地想着,驾驶员就已经尽可能快地把车开到了看守所门口。
周所长在接完电话以后就一直在门口等候着。远远见到局长的车来了就即刻迎上来甩了一个五百,还故意把脚甩起来“叭”的一下并拢。“报告局长,周方正奉旨在此候命多时,请指示!”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赶紧安排一下,我要马上见一下羁押那两个通缉犯!”局长很严肃地说。
还真的是各司其职,在过门岗的时候,由于局长此刻穿着便装还没带警官证,又没持有进入看守所监区必须有的法律文书和证件,自然遭遇了执行守卫任务的武警战士阻拦。
周所长怎么解释那警卫都不放行。最后是在驻所检察官的支持下,由分管的武警参谋来电话,班长下命令放行,门岗这才被迫同意。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年轻的武警战士还一边开门、一边口里咕咕噜噜的叨叨:“不是说好要严格遵守监所制度的吗?怎么来了个当官的就一切都作废了呢?看来还是俺班长说话靠谱。官越大越是制度的破坏者。”
当天如果不是蒋局长有特殊的想法,必须见那两名羁押的部缉逃犯,他才不会忍气吞声地被一个大头兵百般刁难,也坚持着要过那道岗。
如果是按他平时的习惯和霸道作派,他不但早就掉头离开,恐怕周所长还会为此挨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不过,这样也好,“周所长带着没带证件和进所文书的蒋局长、在看守所门前被执勤武警阻拦”的段子传开去以后,反倒是让周所长和武警战士双双得到了上级表扬。
只是,最终局长还是在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在驻所武警的领导打来电话,班长也下令后、靠【刷脸】走进了通向监舍区的大门。
蒋局长在看守所长和驻所检察官的陪同下,直接走到羁押两个部缉逃犯的监舍前,隔着铁钎子栏栅,看见了两个特别沮丧的准中年人,从穿着打扮上看,这两人应该都算得上精巧干练的那种类型。
但此刻,他们被分别关押在中间隔着一个天井的两间不同的监舍。而且都被安排坐在监舍中间,左右两边各安排有两个平时在监舍里面表现积极的犯罪嫌疑人,近距离地看护着他们。
在这两人的身体背后,用两床监用棉被重叠着暂时当作靠背供他们使用。
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着,根本无法自由活动。恐怕是连吃饭睡觉,拉屎撒尿都得靠看护他们的人帮忙才能够非正常地完成。
看守所里只有对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面临死刑的犯人,为了防止他们在被执行死刑前自杀,才会采取这样严厉的看管措施。
蒋局长往左右看了一下身边的驻所检察官和看守所长,心里面突然间升起了一股古怪的念头,这念头在他一走进监舍区、看见第一个探头时就已经产生。他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自己的每一个心理活动都已经被窥破。
蒋局长想,如果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与这两人分别近距离站在一起合影,恐怕是有点太过暴露自己的意图。他对自己产生贪他人之功的念头有点心虚。
在监舍门口逗留了一会,蒋局长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原因,他突然就为自己这样冒失地要进监舍区里面来,感到后悔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就该让他达到此次看守所之行的目的吧?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还按预定的目标继续做下去的时候,天赐良机突然降临。
玩偶认出了他,冲着他大声地喊叫了起来。“大领导,你既然来检查工作就得为我主持公道,你们口口声声地宣称不虐待犯人,可我被抓的时候双手被折断了,你们不但不给我医治,还用镣铐反锁上串联起来,稍动一下就扯得钻心的痛,连一分钟都不让休息,这还不叫虐待叫什么呀?”边说还边哭闹了起来。
如果是在平时,蒋局长的意识里,莫说是对一个连判缓的可能性都没有的“命案通缉逃犯”,就是对待一个有可能被判极刑的人,也都根本就不用在意什么虐待不虐待。但此刻他一听见玩偶的吆喝,就感觉到这是老天在帮助他成功。
他马上抓住这耽搁一会儿就可能溜走的机会,转过头故意很严肃地盯着周所长问:“老周,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双手怎么是折断的?你怎么不安排驻所医生来看看什么情况?”
周所长面对蒋局长的指责,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他摊了摊双手,又双双并拢冲着蒋局长示范性地摇了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趁机大哭大闹的玩偶,先是冲着他大声地斥责说:“你吼什么吼?见到有领导来就诬告,你这是抽的什么风?这样喊对你没半点好处!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都已经这样了,你就认栽吧!省点力气下地狱去找阎王较劲!”
然后他回过头对着蒋局长说:“局长,他的手应该是在被抓捕时持枪反抗被警察整脱了臼,早就已经投回位了,现在只是有点肿,哪有什么骨头断了!他这是血口喷人!纯粹是在瞎喊!我们这里是示范所,送来的人都需要有体检报告。如果他真断了手,我们根本就不会收!”
周所长说了一大段话还意犹未尽,貌似平时总是同被关押的嫌疑人打交道,也没什么机会见到领导吧?他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突然发现局长正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思考,“平常还真没有看得出来,这长得其貌不扬的周所长,憨厚得就像个大巴山的老农,居然还生就有一副流利的演讲口才,砸出段子来还一套一套的不怯场。”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说话的时候,并不关心他说的话有没有人愿意听,也不关心周围的环境适不适合他长篇大论,他都可以很享受地把他想要讲的话讲完。就这份旁若无人地享受着自己的话术,恐怕这世界上还真的只有艺术家才可能有这份执着,一般人若想这样应该很难做到”。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蒋局长发现了周所长的表现欲望。
只听见“啪”的一声,周所长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扯着嗓子喊:“高医生,高医生!”
“周所长,什么事这么急?”
蒋局长随声望过去,只见一个比武大郎高不了多少的胖子应声移动了过来。
“艾孜,你来开下门,”周所长又喊过来一瘦高个警察。
“你叫他们把那家伙抬出来,让高医生当着局长的面检查检查,看看我们是不是弄断了他的手腕。”
周所长这么着急的安排,是因为他不知道局长盯住他看,实际上是为他的“表现欲望”而惊讶,还以为局长是对他没遵照指令,马上喊医生来看玩偶的伤生气了。他赶紧补救。
他是真怕局长动了真怒。
就在刚才,他之所以情不自禁拍脑门,是突然想起了圈子里有关蒋局长与玩成书的传言。
他知道玩偶是玩成书的儿子,下意识的从玩偶见到局长就大喊大叫对局长此行的真实目的过敏了。
他自以为已窥探到个中玄机,那还不赶紧安排他们见面?难道要等到局长自己当众挑明吗?
他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并不知道,蒋局长根本就不认识玩偶。即便是他认识,那也只是认识过去的玩偶,而不可能认出经过整容、连玩成书乍一看都没认出来的万玩偶。
周所长虽然在这个看守所只干了十来年,但实际上他干【看守】的工作已经30多年了。
他出生在库区下面的巫山县,家里世代务农。在部队上锻炼了三年。转业下地方时组织上让他选择:“如想让媳妇吃【商品粮】办【农转非】,那就得填报《自愿申请》去充实【改造罪犯】的第一线”。
周所长考虑到自己的家乡是真穷啊!如果能把媳妇的户口迁来城市,根据当时子女户口随母亲的户籍政策,他的儿女生下来就可以享受“商品粮”,不但不用再继续呆在贫嵴的巫山农村。还可以经过自己和媳妇的努力,让儿女在城市享受优于边远农村的教育,不再像自己一样,生下来就输在起跑线上。在部队竞争提干时,他就吃了学历太低的大亏。
就这样,他在监狱系统一干就30多年,从看守、狱警干到了所长。
虽然他一直在城市中坏人最集中的地方经受着考验,也还是一步步从这方寸之地最小的“萝卜菜”,干到了最大的“一根葱”。
他在到处都书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检举揭发,立功受奖】等巨幅标语的提示中,与杂色人等打了30多年交道。绝对的惯看秋月春风,练就了一套变着脸与好人坏人都能自如打交道的特殊技能。
这30多年中,中区的看守所从一个扩容成三个。每一个在押的人数也都增加了数倍。
他送走的千千,迎来的万万,就死囚送走了多少个?他也早已记不清了。
这许多年,他与之谈话的对象变了又变,谈话的内容改了又改,规范的专用术语换了又换,《监狱守则》也调了又调,连出入所的规矩都改变了不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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