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太阳渐渐西落。
洒下的一缕缕光芒,将大地照耀的一片昏黄。
迎着柔和的光辉,一名名值守士兵耸立在王师中军大营北门上方的营寨围墙上。
王猛双手杵着那根大号狼牙棒,如铁塔般立于最前。
其内仅靠营寨两旁,他本部一万士卒就近驻扎,排排延伸,枕戈待旦。
更后面,一队队巡逻兵不时的在一个个堆积如山的物资间穿梭而过。
整座大营内,除了多出了这些似乎为撤军起行而准备的辎重外,防卫力度几乎和前几日并没有任何区别。
至少,
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营寨内,高胜率领几名副将踏上围墙。
踩在木质台阶上的步伐,明显很是沉重,面色也极尽惨然,突显出了他内心中的绝望。
听到声响,王猛转身看了眼,皱眉道:“我说高将军,不就是作为诱饵吗?你至于整天挂着一副快死了的模样?”
“……”
高胜顿了下脚步,苦笑摇头。
哪怕他万般不愿,可还是被王猛给牵连了。
主帅诈死诱敌的计划,需要一些人作为诱饵。
或者叫继续原地防守大营,以免被镇北哨骑发现端倪异常。
王猛抗令出营,折损三千骑兵,戴罪立功自然而然的被主帅留了下来。
他身为与其轮值换防的主将,当时没能劝阻,也没及时禀报,失职之罪,同样被处罚留下。
中军大营看似如常,实则空营一座,所能看到的兵马,也就只有他和王猛麾下的两万人,被布置在外围。
“高将军,不必这般悲观,要往好处想,假如诱敌成功,将镇北军全数歼灭,你我定是首功。”
见高胜来到身侧,或许心里多少有点愧疚,王猛开口又安慰了一句。
“算了吧,王将军,如果镇北军中计,20多万大军全数攻来,我们这两万人首当其冲,最后即便能够将其消灭,我们也肯定会死在他们前面,命都没了,要再大的功劳又有何用?”
“为何没用?我们的家族子嗣会因此得到陛下褒奖,会被封功受爵,况且我们也不一定会死,主帅交代了,敌军到了,我们不必拼死抵抗,可向后军撤退,到时只要撤的及时,就能逃出生天。”
“说是这么说,但镇北军里有数万骑兵,还都是骁勇无比的镇北铁骑,想活着逃出去难如登天。”
“逃不出去就逃不出去,死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王猛有些不耐烦的瞥了高胜一眼:“你我都是一军主将,岂能贪生怕死?”
“……”
高胜嘴皮动了动。
但还是闭嘴没再与其争论下去。
整个北伐大军,大部分都是由郡兵组成。
数月前和蛮族的决战,北方的翼州和兖州因为要预防镇北军战败,故而没动。
剩下的七州之地,三面外敌均被打残,不成气候,早已无法对大乾构成威胁。
所以除去边界少许驻守,其他全部抽调了出来。
也就是说,百万王师,一大半都是陛下征召的七州郡城郡兵和边军。
他原是中州将领,养尊处优惯了。
而王猛,则来自西方凉州的边防军,打过戎狄部族,杀过人见过血,心性当然无法与之相比。
“对了,今日情况如何?敌军有什么动静?”
高胜看向营外岔开了话题。
这时恰好见到视线中一名黑翎骑兵由远及近奔驰了过来,渐渐停在远处观望。
王师和镇北军的铠甲都是相同的黑色,相同的制式。
除比己方更为精良外,最容易分辨的就是头盔顶端的花翎颜色。
王师士卒是红色。
镇北军是黑色。
仅看一眼,就能知道是敌军哨骑。
不过营内留有数百名骑兵时刻准备,在一名百夫长率领下,当即狂奔出营。
“这已经是今天的三十多个了,比前几天增加了两三倍。”
王猛抬手指着远方被驱离的那名镇北哨骑道。
“这么说……镇北侯果真中计了?”
“应该是的,不然不会派出这么多的哨骑前来打探,估计随时都有可能杀来。”
“那……王将军,待敌军杀到,还请到时多多照拂一下在下。”
“放心,你是受到本将连累,若出现危险,于情于理,本将都不会见死不救。”
“多谢。”
高胜拱手道谢。
随后,他情不自禁转身眺望了眼营寨左右两侧以及大后方。
大营左边数里视线之外,黑压压的大军整齐排布,一望无际。
右侧数里也是如此,一排排手提战刀的士卒方阵远远蔓延。
后方数里,同样是仿佛无穷无尽的士兵海洋。
距离后方18万中军伏兵不远的东南方,有一座高山。
说是高山,其实更像是一个光秃秃的峭壁。
峭壁顶端,视野十分开阔。
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三面大军如同黑幕般铺设在大地上,形如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中军大营围聚在内。
峭壁最前方,一身盔甲的林苍擎持刀而立。
花白的胡须配合躯体外的厚重铠甲以及挺拔的身姿,无疑是老当益壮的最好诠释。
在其身后,一大群将领层层拱卫。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名哨骑快马飞奔而至,禀报陷阱外的消息。
比如,敌军哨骑的动向。
由于距离太远,单人单骑或者少数人的身影根本无法用肉眼观察到。
在又一名哨骑带来最新的情报离开后,所有将领脸上的忐忑顿时消散一空。
就是林苍擎,紧绷的面色也缓缓松弛了下来。
“镇北哨骑探营频繁,这定是即将攻打的前兆!”
“本将断定,应当就在今夜。”
“只要20多万镇北军入了套,必亡!”
“一旦进入中军大营,我军三方进逼,再迂回封住后路缺口,镇北大军就如同瓮中之鳖!”
“陷入我军四面围攻,将近四倍于敌,哪怕小镇北侯和诸葛亮再如何诡诈,也绝对无力回天!”
“主帅略施小计,便平定镇北逆贼,末将叹服!”
“论谋略,镇北侯和诸葛亮在主帅面前,就两个跳梁小丑罢了。”
“那是,此二人手段歹毒,行事龌龊,哪能和主帅相提并论。”
“之前主帅不屑出手,一出手,那就是覆灭之战。”
“可笑的镇北侯,仗着镇北骑兵骁勇善战,得寸进尺将哨骑全面压制,自己不知在后面搞什么鬼把戏,但到头来,主帅以退为进,抛勾下饵,将其引来主动进攻,不但瞬间化解了我军哨骑上的被动,还让他谋划的奸计落空,实在快哉解气!”
“今夜全歼了镇北军,再过个几日收复了其他几城,北方叛乱就会彻底结束。”
“不必前去逐一攻打,20多万的镇北军主力一亡,镇北侯一死,其他郡城敢不降?”
“不错,到时,只需对付镇北城就行了。”
“呵呵,区区几万新兵驻防,弹指便可攻下。”
“……”
一群将领马屁不断,让林苍擎很是受用。
也就在一众人高声阿谀间,一片片黑影渐渐出现在视线尽头的大地之上。
见此,吵闹的场地瞬间消止,落针可闻。
来了!
一众将领心头一跳。
林苍擎更是目光一眯,本能的跨前两步,脸上抑制不住的浮现出一抹狂喜。
“哈哈哈,好!”
“镇北大军已到!”
“但凡敢踏入大营,今夜就是他们的灭亡之日!”
“传令下去,如遇镇北侯,可伤不可杀,活捉交给陛下处置。”
“还有诸葛匹夫,也一定要生擒!”
“本帅……要亲手撕烂他的嘴!活剥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