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是有些干燥的。
难怪月亮看起来都皱巴巴的,一点都没有光泽,衬的夜空和人世间都看起来黑不溜秋的,死寂一片。
陆明川把酒杯放到眼前,隔着杯子中的酒看了看他觉得皱巴巴的月亮,嗯,这样看,似乎水润了一点。
孩子气十足。
然后他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先放到茶几上,又单手去抓酒瓶,没抓住,又抓了抓,力度越来越小,直到手臂从茶几上滑落。
过了一小会儿,何妈上来,叹了口气,下楼去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给他盖上。又轻手轻脚把桌子上的酒拿走。
陆明川最近把酒窖里的藏酒喝了快六分之一了。
之前生意做得那么艰难也不跟父母求助的时候,他也是经常在外面喝的一身浓重的酒气回来,却很认真地跟自己说帮他把衣服好好洗干净,他讨厌这味道,还要把家里多喷点除味剂。一脸嫌弃的样子。
如今不需要像之前那般应酬了,却开始在家里捧着一个个酒瓶子了。
何妈
真是着急又心疼,她从小看大的孩子,真真觉得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孩子,怎么就成天不得舒心。明明小时候养在老太太身边也是个小皮猴子,可突然从某个时候开始就一派小大人模样了,似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之后一年比一年变得让人看不透,尤其他脸上时常挂着笑,甚至有时笑得灿烂,可总觉得无论何时,那所有的笑意都未达眼底。眼神冷得出奇、也静得出奇,掩盖不住的犀利尖锐。
比他的父母更有气势。
可是陆明远就不一样。何妈一想到这兄弟俩的不同,心里更心疼陆明川。明明是最小最优秀的,却是……唉。
程珞在的时候,他好像是柔和了一些的,有时候还笑得有点年轻人的傻气……何妈一想到这个,更是头疼。索性下楼叹气去了。
连续几天都是阴阴潮潮的。
程珞今天早早就醒了。摸出来手机,已经有好几条信息了。
最早的就是张潇的了:珞珞,生日快乐!顺利安康快乐!日进斗金!金多多钱多多!一堆表情包……还发了三条同样的消息。
程珞笑了笑。自从自己来了广南,张潇每天必定早中两条信息、晚上一个到家视频,确认三次她的安全。中间还唠唠叨叨的各种消息。总之,一天要收到无数条来自张潇的信息。
还有母亲的信息:珞珞,生日快乐,又长大了一岁,祝你天天开心万事如意平安健康!早点找到让你幸福的另一半好好照顾你。今天自己吃点好吃的,有空给家里来个电话。
之后便是父亲的:珞珞,生日快乐,多注意身体、注意安全、给自己买点好吃的。然后是888元转账。
呃,还有银行、手机运营商、某些平台的例行生日短信。
程珞给母亲拨去了电话,因为一会儿还要上班,简单说了几句家常就挂断了。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呀,今天竟是个不多见的晴朗好天气。
A市。
“陆总,早餐给您端上来吗?”朴姐恭敬地问道。
“让厨师另给我做碗清汤面吧,简单点,煎个荷包蛋放面上。谢谢。”陆明川说道,他最近都在二楼陪肉包睡,现在换好衣服要去跑步。
“我也要吃!一样的。谢谢!”肉包揉着眼从自个儿卧室冒出个脑袋。
“哎好的。”朴姐应完赶紧下楼去了厨房。
“承承慢点吃啊。”何妈轻声跟正狼吞虎咽的肉包嘱咐道。
“唔,呲溜。”肉包吸着面摇了摇头,脑袋快埋进碗里了,“今天不行。面条不能断的。”
陆明川看了肉包一眼,端起碗三两口把自己的面吸溜完了。
“为什么啊?”何妈看向朴姐。
朴姐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听到陆明川放碗的声音,探头看一眼他的碗,连汤都没剩,更懵了。
不过陆明川显然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肉包专心呲溜着面更是头不抬眼不睁的,也没人敢再次打扰他吃面。
陆明川今天离家早,说要开会,嘱咐了肉包几句话,就匆匆开车走了。
陆明川开了一上午会,接连喝了两杯浓咖啡,临近中午的时候,胃痛得他实在难受,便提前结束了会议。
回到办公室,他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盒之前的胃药,还剩下几粒,也不看保质期便吃下了。
因为开会的间隙跟小林助理说过不用给自己订餐了,所以陆明川看了看表,直接走进自己的的休息室反锁上门,躺在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可是翻来覆去的,他始终睡不着,最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良久,陆明川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手指来来又回回地划着屏幕。
公司的大群消息一直在冒,他点开看了看,原来是公司在给今天过生日的员工庆祝,一直在发庆祝照片。
胃疼得最厉害的一阵已经过去了,陆明川坐起身在群里发了几个大的红包,又靠着枕头坐了会儿,索性起身下楼去了活动厅。
员工们正在闹腾,看见大boSS过来,都很惊讶,陆明川笑笑,跟几位过生日的员工一一道了生日快乐。
hR小李很有眼力劲儿地端过来一块蛋糕,陆明川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拿着蛋糕笑着离开了活动厅。
晚上陆明川没有任何应酬,以及约会。
他让小林助理去买了两小块一模一样的十分漂亮的蛋糕带回了家。
肉包放下手里的画笔,接过陆明川递过来的蛋糕,放在桌子上,轻轻拆开包装。陆明川带他去洗了手回来坐下,两个人一起开始吃蛋糕。
陆明川歪头看了看肉包,肉包专心地小口吃着。陆明川拍了拍肉包的小肩膀。
两块小小的蛋糕很快被分别吃完。
接下来一如往常,家里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因为两块蛋糕而带来什么波动和异样。
程珞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家,给自己做了个三菜一汤,还做了一块四寸大小的蛋糕。并把所有过程耐心又仔细地全程拍了下来。
这期间,需要不断调整下手机拍摄角度,多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吃上饭都快深夜快十点了。
看着小蛋糕,程珞不禁苦笑,都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却背井离乡,尚且无法让父母过上无忧的老年生活,这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又想起之前母亲看到刚从欧洲旅游回来的邻居大姨捎带的礼物,眼里明明羡慕着,看到程珞却说道去那么远的地方旅游太折腾了,反正自己的身子骨是受不了……这样的话,那时程珞的心里就针扎般的难受。
此刻的回忆像是一根绕于脖颈的麻绳,想得越多勒得越紧,最后险些让她窒息。蛋糕上已燃了一半的蜡烛上的小火苗呲呲地跳跃了几下让她及时回到现实。她摇了摇头,远离忿忿执念,认真许下了新一岁的愿望。
捺着性子剪辑好今天最后一个视频,程珞伸了伸懒腰,松了松脖子,按了按手指,才去洗漱。
程珞到广南的这一份工作选择了做食品原料、半成品和材料器具销售。
她之前并没有渠道客户人脉和销售工作经验,但是对这些产品又非常熟悉,所以她找的是中小公司的岗位,入职门槛低,晋升相对能快一些。刚入职的岗位是从普通的地推业务员开始。
她白天一家一家打电话、本地和外地出差跑展会跑客户,晚上做好总结分析,随时在网上补充知识点,实在琢磨不准地会总结好向帮对师傅一次性请教一下。
一天天下来,程珞每天很累却慢慢地得心应手起来,自第三个月开始成交量就成了新人组第一,之后几乎和业绩好的那俩老业务员要持平了。
但程珞是个数据控和目标狂。
她每周对比自己的数据,发现了很难攻克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销售业绩累积到一个小阶段,攀升地越来越慢,再想突破出新的质的变化似乎很艰难。
她看过公司前些年的销售数据,公司那俩业绩好的老业务员,这些年的业绩也一直没什么明显增长,甚至在旺季的时候还出现过大滑坡,或者换个说法,公司这几年处在了一个瓶颈期。
这个行业本身就竞争激烈,蛋糕就这么大,而公司规模不大、名气不响、总是跟在大企业后面模仿创新,所以要拿到很大的单或显着扩大客户群确实有不小的难度。
程珞有些心急起来,几乎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突破这一层。
这就是打工人程珞的主人翁意识,或者说,她想到若以后还要创业,极大可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现在练手都是给自己积累经验,而压力却要比自己当老板小很多,起码有试错的机会和退路。
张潇担心程珞的神经绷得太紧,所以每天都要和程珞通话数次,叽叽喳喳的,总有说不完的废话。
张女士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寂寞空虚冷,一边得意忘形地显摆着她的粉丝数和赚的一些收入。
张潇在程珞离开一段日子后的某一天深夜,突然埋头奋笔疾书,写了足足十张A4稿纸,分别排上了版本1-版本10。她斟酌来斟酌去,决定采用版本二来打造人设。
想了想短中长期的可能发生的情况,最终改选了版本六。
第二天一早她急不可耐地打通了二光的电话。
二光,大学时是张潇女士的同班同学,曾经暗恋过张潇,无奈张潇当时一战成名、举校闻名、甚至名扬各校论坛、闻名遐迩、如雷贯耳。张潇突然的“名声大振”,令二光感到身心压力万倍增长,愣是憋到大四散伙饭的时候才借酒壮胆表了白。
那时,张潇正一脚踩在椅子上跟人面红耳赤、摇头晃脑地划拳,听到二光说了好几遍想跟她单独聊聊,才歪头看他,盯了他好一会儿,直教二光脊背发凉,二光在同学地起哄声中正想撤退,张潇却伸手拍了拍二光的肩膀说:“同学,自打你体育选修体操,还跳丝带操的时候,我们就注定只能当好姐妹了,I'm so sorry.”
“呜呼~”周围的同学哈哈起哄,“丝带小公举·光!”
二光跺了跺脚,跑回自己那桌咕咚咕咚灌了瓶啤酒,结束了自己的这单相思的初恋。
张潇酒醒后觉得挺愧疚的,去找过二光两次想道歉来着,但是二光都不见她,当张潇第三次去找二光时,二光已经离校了。后来张潇还给二光发球球来着,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就这样,这件事在张潇的心里埋下了长久的愧疚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