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
“岂有此理,太子怎么会管彥洵的事!”柳呈气愤地一把扫开案上的砚台,霎时地上漆黑一片。
这些年来,容少卿坐山观虎斗,对他们这些大臣间的明枪暗箭视而不见,他早就看出,这个心计深沉的太子根本是在衡量他们哪些人能为他所用,朝廷如战场,能在这战场上生存的人必有他过人之处,官员在他的默许中一批跨台一批上位,从而一批比一批强。
“丞相大人,昨天公子在街上调戏的那三个女子其实是太子妃身边的三大医侍,其中一个叫琉璃的女子因为彥洵替她们解围,对他心生爱慕,今天也是她和太子府荣管家去救彥洵的。”
“哼,整个朝廷,即使本官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太子唱反调,这次彥洵是要被无罪释放了,不过,本官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大牢!”至于那位太子妃和她的侍女,敢挡了他的道,他也一样杀之,这次,他要用他们几人的命来祭奠他的儿九泉之下的亡魂。
太子府。
琉璃自是会安排人好好保护彥洵的,风浅柔并没过多担心,彼时,她正漫步在太子府的花园里。容少卿不是爱赏花之人,连带着他手下的人也不爱赏花,所以太子府的花园向来都是做摆设的。
“这么多的花,却被搁在这花园里,不闻不问,可惜了。”风浅柔摘下一朵玫瑰,却不小心被刺了一下,风浅柔看着指尖的伤口,撇嘴道:“果然,花也是带刺的。”
“对百花不闻不问,确实可惜,可总比有人一来就让她们面临着被折掉的下场要好,不过幸好,美丽的玫瑰容不下别人的任意采摘和迫害。”声音如燕语莺声,娓娓动听,可听在风浅柔耳中,却带着丝丝果敢和愤慨。
风浅柔移目望去,却见那女子立于百花丛中,含笑看着自己,似礼貌似打量。风浅柔美目一凝,太子府居然还有别的女人!难道是容少卿金屋藏娇?
“姑娘何意?”
来人正是柳倩彩,如风浅柔一般,她也在打量着风浅柔,尤其是在看到她的容貌时,眼底几不可见的闪过丝丝嫉恨:她是看着她走进花园的,能在这太子府如入无人之境,想必只有那位深受太子殿下宠爱的太子妃了,她自以为美貌世间少有人能及,可没想到这人的容貌竟比自己更胜几分,尽管自己不想承认。
“太子府百花争艳,多么美的风景,却被安于一隅,无人欣赏。而姑娘平日不来此,一来就是折花,这满园的风景都败在姑娘你的手中了。”
“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想折一朵而已,可貌似这玫瑰不太听话,竟然敢反抗。”
“玫瑰有刺,但并不是什么花都带刺,玫瑰懂得自保,可其他的花就不一定了。”
“姑娘是在以花喻人?”以满院鲜花比喻被安在北院的女子,以其他花比喻那些被容少卿赶出了太子府的女子,以自己比喻那手段残忍下手折掉那些被赶出去的女子,又以玫瑰自比,她不是任人踩踏的人。
“想必你已经猜到本太子妃的身份了。不过,本太子妃倒是不知,这北院还有漏网之鱼。”
“倩彩见过太子妃。”柳倩彩缓步走到风浅柔身边,屈膝行礼,举止大方,可风浅柔还是看见了她眼里掩藏着的不甘与妒恨。“这些花好好的开在枝头,太子妃下手折掉她们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你这是在质问本太子妃!不过,尽管没有必要,本太子妃还是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其一,那些女人不是本太子妃赶出去的,而是被太子赶出去的,他是凤秦的太子,他要这么做难道本太子妃还能阻止吗?”
风浅柔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倩彩,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哪个男人不是喜欢女人越多越好,容少卿为她散尽后院,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他就是这么做了。柳倩彩心里会好受才怪。
风浅柔看着柳倩彩难看却又极力隐忍的表情,接着娓娓说道:“其二,柳姑娘现在为那些女子打抱不平,难道还真出自真心吗?柳姑娘既然成为了那条落网的鱼,想必早就猜到她们出了北院之后会面临着什么下场,柳姑娘可曾劝过一句?”
看着柳倩彩寸寸变黑的脸色,风浅柔突然冷冷一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太子妃佩服你竟然敢出北院,不过相对的,也要提醒你小心一点,想在这太子府呆下去,光有脑子不顶事。”
“确实。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太子殿下的宠爱,不过,太子妃就认定倩彩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宠爱吗?”
北院并无隐卫看守,之前是被阵法困住的,她们出不来,每天都有指定的人送膳来,不过估计太子府没一个知道北院到底有多少女人,所以她才能蒙混过关,随着其他女子被赶出去后,阵法也被撤了,所以她才有出北院的机会。
这次出来,她要放手一搏,之前她根本没有在太子殿下面前出彩的机会,这次,她要让太子殿下看到她的好!与其老死在北院,倒不如赌一把,如果失败,她会万劫不复,但如果成功,她便能圆了心愿,从此不仅有荣华富贵,更可以和太子殿下朝夕相处。
“挺有决心的,祝你好运!”听到柳倩彩相当于表决心的话,风浅柔面色不变,浅笑着道。
好吧,其实风浅柔真的没有看不起柳倩彩的意思,也没有嫉妒的意思,祝你好运这样的话,也就相当于对陌生人讲的客气话,但在柳倩彩的眼里,她自然到碍眼的笑容,不咸不淡的语气,就是在讥讽她。以致于风浅柔转身走了很远,都依旧能感觉到身后那自以为别人不知道的充满杀气的眼神。
风浅柔回到东华院,便见容少卿似模似样的在饮茶,似十分认真,又似漫不经心。这个人,不管再普通的动作,都浑然天成,自有一股尊贵优雅,高高在上,别人只得仰望的气势。可不知为何,见到他这个样子,风浅柔不觉钦羡,只觉碍眼!
“容少卿,你很闲吗?”风浅柔发觉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任性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把容少卿当踩踏的对象,很想把他脸上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戳破,虽然,这人的脸色一直没有变过。
“出去一趟,又是谁给你气受了。”容少卿也发觉了,风浅柔有点被自己宠坏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气倒是没受,只是突然感觉到你也不是万能的。”北院有个落网之“女”,竟然没人发现。
当然,风浅柔是不知,因为容少卿对那些女子彻底的无视,导致他属下对她们也视而不见,而且忽视到连看守之人都懒得安排,只弄了一个阵法了事,又因为那些女人不是一次进府的,都是送一个收一个,连名字都没问过,谁会想到那么多,谁能准确说出到底有多少女人。
“虽然本宫看上去像高高在上的神坻,注定是世人钦羡的对象,但归根究底还是人,不是神!”言外之意,他本就不是万能的。
闻言,风浅柔猛翻白眼。“不是万能就不是万能,你至于要先把自己夸奖一番吗?”不过,貌似他只在她自己面前如此自恋啊!她没记错吧?
容少卿笑笑,话题又转回来:“不过,你还是没说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他在等着她说出因为见到柳倩彩才生气的答案!
“我……”风浅柔想了想才说道。“我是看到你才生气的!”
风浅柔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她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就想生气。
“你还真敢说……事实!”容少卿说得颇有点咬牙切齿。
刚才听隐卫禀报说还有一个北院的女人没被赶出去,并且还与她碰见了,所以他才在东华院等着她,想看她会不会吃醋,结果他明显发现,她回来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一见到他就变脸了,这什么道理,连他都想不透了。
当然,容少卿这个见到风浅柔与别的男人说说笑笑时就会醋意翻涌,而一旦与风浅柔独处时又酸意尽散,只剩喜悦的他是不会明白风浅柔的感觉的,呃,虽然,其实风浅柔自己也不明白。
风浅柔看着容少卿越来越黑的脸色,颇有点心惊肉跳,连忙转移话题。
“琉璃还没回来吗,果然是见色忘友,竟然说要亲自保护彥洵。想想还是冰清好,虽然很少说话,不过她绝不会离开我一步,我向她吐心事的时候会默默听着,永远不会不耐烦,也不会说出去。”
“太子妃既然这么想冰清,就把她召回来吧。”
容少卿还未答话,却被正好回来的荣轩抢先一步说道。虽然太子妃想方设法阻止他们在一起,不过荣轩并不记恨,其一是因为太子对他说过了太子妃心里的想法,他也明白她是为冰清好,其二,废话,主上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太子妃,他敢记恨?所以眼下,他最想的就是把主上和太子妃掇和在一起,好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追求他的冰清。
风浅柔自然不会听荣轩的话把冰清召回来的。
“彥洵的事怎么样了?”
“太子妃,属下已经跟武行打过招呼了,明天就会把他放出来,琉璃姑娘正和隐卫一起保护着他呢。”
“嗯,柳懿不会放过晚上这个机会的,你要交待他们好好看守着,当然,要连琉璃一起保护好。”琉璃武功不如冰清,轻功不如羽燕,她还真有点担心她。
“属下知晓。”
荣轩边回答边斜眼偷偷瞅了瞅容少卿,果然发现他一脸很不是滋味的模样,心中不由暗笑:主上啊,你连太子妃身边的侍女的醋都吃,真是没救了!
荣轩正打算摇头晃脑,在心中大加感慨一番,却见容少卿淡淡的视线撇过来,不过一秒又转回了风浅柔身上。但就是一撇,却令荣轩身子猛地一抖:哎,主上的笑话,果然不是那么好看的!
“你先下去吧,顺便将那个未打发的人给打发了。”
“未打发的?”荣轩有点摸不着头脑,容少卿见此眉一冷,道:“你自己去反省!”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祸害,他还不知所为何事!
“属下这就去查。”能让主上发这么大火的,问题不出意外的肯定是出在太子妃身上了,他只需查查太子妃刚刚遇到了什么人就可以知道了。
荣轩有果断的把“反省”改成了“查”,废话,他说反省也得查清真相,然后才是去反省,既然如此,他何不直接说查,查清了之后还不用反省了。哎,谁叫他是料定了有太子妃在,急着与太子妃独处的主上是不会计较这小小区别的呢,他突然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聪明了。
荣轩退下,容少卿突然一把拉住风浅柔,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又是这么暧昧的姿势,让风浅柔稍稍不自在,尤其是在他的脸越来越靠近她的时候,风浅柔很不争气的红了脸颊。
眼见容少卿的脸越来越近,不过几寸的时候,风浅柔受惊般的以手捂嘴:他该不会是想吻她吧?
容少卿眼里闪着兴味,一边靠近,一边目睹着她的一切不安,然后在她忍不住想要后仰的时候凑到她耳边轻道:“为夫已经让荣轩把那女人赶出去了,柔儿就别生气了好吗?”十分认真的语气,却因他说完后在她耳际轻吹了口气,而显得调戏意味十足。
容少卿退开脸,然后一脸疑惑的瞅着风浅柔。“柔儿,你捂嘴干嘛?”
风浅柔见此,突地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捂嘴的双手,脸色因尴尬而爆红,语无伦次道:“你,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要不然柔儿还以为为夫想干嘛?”
“没,没什么!”废话,难道还说她以为他要吻她,她敢承认么?
“哦。”容少卿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直让风浅柔越发尴尬,最终在他的视线下突然起身,朝处飞去,还要掩饰道:“很晚了,我去做晚膳!”
容少卿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笑得好不欢畅:谁叫她太容易害羞,让他总是想逗她,好吧,他根本是故意的!
彼时,北院。
北院从容少卿十六岁成人礼之后设立,至今已有六年,荣轩是第二次踏入这个院子,第一次是把那些女人弄出北院,而这一次就是把那个让他又差点被罚的女人轰出去。
“荣管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看到荣轩,柳倩彩甚忧,但却还是不可遏制的夹杂着点点欣喜,她还在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不是来把她赶出府,而是……
“柳姑娘,荣轩我一个跑腿的,‘大驾’不敢当。”
“荣管家称我为姑娘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好歹我也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打住!”女人二字未出,就被荣轩打断。“柳姑娘,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但你要小心祸从口出,你知道上次有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哦,叫如花,她说了一句跟你想说的类似的话,结果祸延全族,她家族中的人全被充军了呢,要知道,是全族啊,男女老少都有,全都充军,呸呸,那样寒苦的环境,也不知能熬几天。当然啦,还不止如此,她自己也被弄得四肢残废,容貌尽毁,被扔进了最下等的勾栏院。”
柳倩彩越听越惊惧,忍不住倒退后步,他对他不在意的女人就如此狠吗?
看到柳倩彩脸上明显的惊惧,荣轩这才满意,道:“柳姑娘,您老可能是手脚不方便了,所以荣轩特来亲自请您老出府!”
您老!为什么,同样是女人,她就可以高高在上,被他疼在手心里,自己却要被他的属下恐吓、讽刺?风浅柔,我柳倩彩与你誓不两立!
“荣管家,请容我收拾一下东西吗?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陪伴了我三年的孤寂生命。”说完,柳倩彩不等荣轩答应就朝房内走去,她吃不准荣轩会不会答应,所以只得先进去。
房内,绿儿眼角通红的迎上来。
“哭什么哭,本小姐一定会回来的!风浅柔,总有一天我要取代你的位置!”
绿儿愣愣的看着神色扭曲的柳倩彩:她们都要被赶出去了,她还在说这样的话,小姐……她疯了!
“绿儿,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个女人死?”她一回丞相府就要准备,她一定要弄死她!
“不如,下毒?”后院争斗最常用的方法就是下毒,绿儿也只有这点方法了。
“你想办法时能不能动动脑子,名动天下的妙手医仙,下毒这点小伎俩还不够她塞牙缝呢。”她在进太子府前就听过她的名号了,下毒,有用才怪!
柳倩彩怒气滔天却又极力隐忍,想到这里又一阵嫉恨。她凭什么如此漂亮,如此出色,凭什么被太子殿下如此宠爱!
只是此刻的柳倩彩不知,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朝一日,这位妙手医仙还真——阴沟里翻船了!而促成这结果的,她的功劳不可谓不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