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厨师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吐出一口又一口浓浓的白烟。
夜晚,饭馆旁边巷子里的光线很是昏暗,一盏墙边的旧电灯被一群群的小虫子包围,光线忽明忽暗。
厨师的表情被一阵又一阵的白烟半遮半掩着,神情莫测,他一边吸烟,一边思考着事情,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思考的事情有些严重。
荷达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接收对方目光中严厉的审视。
“荷达,艾莉丝说你明天晚上不一定回得来,要跟我请假。你是不是不想在我店里干了,看上了今天来店里的新老板?”
“老爹。我当然想留在店里干了。”
“那一男一女找你干什么?”
“老爹,不是我不想说,客人交代了不能说。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不能不讲信用。”
“你不说是吧,我就找你老爹说你小子最近又在揣摩着做不正经的事情。”
“好好好。他们明天需要沙漠向导。你看吧,就是外来的客人对咱们这儿感兴趣,就是打算做生意的普通商人。”
“哪里来的普通商人出手这么阔绰?一下子给向导十枚金币。”荷达躲在厨房后间偷偷数钱时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遇到了两位很有钱的客人。”荷达嘿嘿傻笑道,“有了这些钱,我老爹就不用每天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做淘沙工人了。为了给我阿拉买药,他晚上还要在辰海的运货商舰上当搬运工呢。”
荷达的孝心软化了厨师的态度,他不再继续逼问下去,站起身来,把烟丢到地上,一只脚踩上去,用力地碾了好几下,直到把火熄灭。
临走之前,厨师最后还是流露出了身为长辈的关心,叮嘱荷达:“你小心点。提防那些外来人。”
荷达望着厨师走出巷子前,听到他嘴里念叨着一句神神叨叨的话。
“塔罗加尔被利益熏心的人类肆意破坏,地底下的神龙迟早会震怒。”
神龙,那只是传说罢了。荷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摸着怀里装着宝贝金币的袋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另一边的两人,沈酒和爱迪莱德离开了那家饭馆,正在回住处的路上。
路上的人流量少了一半,没有刚出来时那么热闹了。
沙漠上空硕大如磐的银色月亮,遮挡了所有繁星的光芒,洒下皎洁的月光,逐渐拉长两人走远的影子。
沈酒一路上都在思考,满腹疑惑。
在远离了人群之后,确保身后没有人跟来,她对爱迪莱德交代了自己刚才心里面在思考的事情:“爱迪莱德,你相不相信命运,我感觉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正在指引我来到这里。还记得我刚跟你提起的那个孤儿院里的厨师吗?就是刚才那个举着霰弹枪的男人,他没有认出我来。”
“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他认不出来现在的你也很正常,不是吗?”
爱迪莱德望着走在身旁的人低头思考的模样,冰蓝色的眼睛里流淌进了一些柔和的月光进去,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一个厨子与幼年时候的沈酒在时间上重叠过,还给她留下了记忆至今的印象。
这份不可理喻的嫉妒,出自于他妄想参与她人生里的所有。
“幸好他没有认出我来。”沈酒喃喃道,为当时自己叫出他的名字而心生懊悔,希望对方没有因此起疑才好。
“你看到他手里那把改装过的霰弹枪了吧?”
爱迪莱德点点头。
“那可不是一般的改装技术,必须是对各类枪支十分熟悉的人才能造出来的,不是军人士兵,就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一个平平无奇的厨子能够懂这么多吗?”
越说下去,沈酒的语气越兴奋:“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感觉到了我在接近真相。这趟塔罗加尔之旅来对了!”
望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亢奋,爱迪莱德猜测她今晚可能很难入睡,也许独自溜出去寻找真相也不一定。沈酒再次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关于那样东西的发现先不要告诉西斯。”
这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住处的围墙外面,头顶靠近墙边的热带植物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双健硕修长的手臂拨开两片硕大的叶子,行迹神秘危险的蓝色人鱼趴在高高的围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上的两人。
好在这条路上都是住宅区域,并没有路人经过,否则他那条隐藏在叶子里的鱼尾散发出来的光芒,也许会暴露在路人的视线里。
月光之下,高大的热带植物里,掩藏着一条不同于人类的人鱼生物,这绝对会让这片沙漠地区的人都沸腾起来。
“什么不能告诉我?”
沈酒握住爱迪莱德的手,正要从他身上取出那枚人鱼鳞片,西斯的突然出现,让那个东西险些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没什么。明天有了行动的计划。”沈酒只好以身体作掩护,贴近爱迪莱德的身体,把粉色的人鱼鳞片藏回了他的腰带里。
西斯从墙头翻回到院子里,变回了双腿,对着走进来的两人问道:“瓦休妠有消息了?”
沈酒完美地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可以在这里感应到她吗?”
西斯神情严峻,摇头说道:“很难。除非她在水里。在相连的水域里,人鱼之间的精神共鸣才可以互通。不过刚才我待在水池里时,感应到了瓦休妠似有若无的呼救由于沙漠的阻隔,我没办法通过水判断来源。”
“既然我们收到线报来到这里,只要锁定瓦休妠的位置,支援就会立刻赶到,保证不让那些人有机可逃。你说是吧,爱迪莱德?”
“没错。”爱迪莱德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微微一笑地附和道。
沈酒伸伸懒腰,“我累了。我要去睡了。”
西斯望着沈酒上楼的背影,总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反常,小动作和表情比平时多出很多,而且十分的刻意,以为他看不出来。
西斯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爱迪莱德,目光锐利地仿佛要揭穿他们藏着的秘密:“你们两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读取我的大脑,就知道我们有没有秘密瞒着你。”爱迪莱德毫不在意地说道,步入通往二楼的露天大理石楼梯,留给西斯一个坦荡荡的背影。
狡猾的人类。
西斯在底下盯着爱迪莱德消失的背影,恶狠狠咬后牙,爱迪莱德的精神防御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容易攻破了。
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令他很不爽。
沈酒在房间的浴室里洗完澡,擦干了头发,望着镜子里被特殊染料染红头发的自己,这张脸跟小时候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单是这一头火红的头发,加上用来伪装的妆容,确实很难让二十几年前见过的人认出来。
但是,她一眼认出了那个曾经在孤儿院里出现过几个月的叫康卡的男人。对方除了年龄老了二十几岁,说话的方式,走路的姿势,跟那个时候的他没什么差别,连她只吃了几口的菜,味道也跟记忆中差不多。
要说有变化的地方,就是气质沉淀了下来,变得老成稳重。
沈酒心中疑惑:二十几年前,一个塔罗加尔的年青男人跑到遥远的埃克斯星球帝国,在一家孤儿院里当了几个月的厨师,随后就消失无踪了。现在想起来,当时沈酒就觉得这个叫康卡的男人为什么老是在偷偷观察着她,还撒谎说她像他的女儿。
今天沈酒见到饭馆里的艾莉丝,更觉得康卡谎话连篇。
她和艾莉丝哪里像了,别说发色和皮肤不同,脸型和五官都不是同一种类型。会有当父亲的连自己女儿的样子都认错的吗?
最让沈酒起疑的,就是康卡军人一样的体格和手里的致命武器。接下来,她必定要秘密留意一下这个男人,也许他知道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推开浴室的门之后,沈酒看见西斯穿着当地特色从头到脚直通的米白色长衫,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米白色的薄毯,遮住隐约可见的下半身。
沈酒走近床边,垂下目光盯着枕头上正在假寐的男人,把他身上的毯子撩了起来,准备逐客:“这是我的房间。回你的房间里去。”
西斯很快睁开了眼睛,把她卷到了床里,手掌伸进沈酒衣服空荡荡的腰侧,垫在她腰下,姿势舒适地把脑袋枕在她的胸前,抱怨道:“这里只有两间房间,我不想和另一个男人住在一间房间里。”
“这不是借口。西斯。”沈酒按住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说道。
“我想和你睡觉。”
“……那就睡吧。”
沈酒刚把他推开,翻了个身,准备睡在了床的另一边,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爱迪莱德手里端着明日要换的衣服走进来。
“我的房间离你太远了,不便于你保护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还是待在一个房间里比较牢靠,可以避免你分心。”
拙劣的借口。
沈酒无声翻了个白眼,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床里面一点。
这样一来,她被挤在了床的中央,好在这张床本身就很宽敞,左右两边躺了两个接近一米九身高的男人,还能让她把腿分开,不至于活动不了四肢。
突然间,一股滑溜溜、凉嗖嗖的触感在她膝盖上面扫来扫去,沈酒满脸通红地拍了一下右边男人鳞片坚硬的腰腹处:“西斯,收回你的尾巴。”
“咻”的一声,西斯改为两条修长的腿灵活地缠上她的一条腿。
他侧着身子,目光越过身边的人,望着月光之下平躺着的爱迪莱德,闭紧双目的侧颜轮廓分明,沉静的呼吸平缓似乎已经进入到了睡眠中。
“很奇怪。”
西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酒耳廓发红,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忽视自己的处境,咬牙道:“一张床上睡三个人。当然奇怪了。”
西斯单手撑下颚,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在沈酒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我是指他脑子里的想法,三个人一起做那种事……”
后面的话不管是什么,沈酒都不想听进去了,她迅速张开双眼,一拳捶在爱迪莱德的胸口,“爱迪莱德,想点别的。”
爱迪莱德被锤醒,无辜地睁开眼睛,刻意避开西斯挑衅的眼神,看向沈酒红彤彤的脸蛋,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是在想明天的任务。早点睡吧。”他轻柔地抚摸着沈酒的后背,对西斯警告道:“西斯,不要逗她了。”
得知自己上当,沈酒立即怒视向西斯。
雄性人鱼邪恶一笑,缓缓转了个身,背对着两人,面朝着半敞开的窗户,声音懒懒地说道:“这是对你们欺骗我的惩罚。”
沈酒直接无语,人鱼已经彻底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