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微怔之后又道:“好,假设是六两银子,你觉得他最后应该付多少?”
寿头不假思索地道:“一百九十七两!”
尹乐脸上有些失望,“为什么会是一百九十一两呢?”但是她又随即收敛这种失望,因为他用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到相差一两的结果,已经很了不起了。
寿头道:“因为咱们店里的规矩,但凡散卖的客人购满一百八十两就能减免一两银子,所以,应该收一百九十一两!”
尹乐与老爷子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眸光都有一抹欣喜。
尹乐又再问道:“那咱们店里的茶叶品种通过有多少种?”
“二十一种!”寿头又再回答,只是回答之后,他不禁有些泄气,“姐姐,你问的都是很简单的问题,能问其他吗?”
尹乐笑了,“你这小子,还嚣张了起来,好,我便再问一道难的,听好了啊,我们隆兴茶庄主要供货来源是咱们的茶园,那么,我假设,今年咱们的茶园全部失收,一片茶叶都收不回来,但是我们隆兴作为京城乃至全国供应量最大的茶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如何应付茶源短缺的问题,又如何能保住我们隆兴天下第一茶庄的名号?”
寿头略一沉思,道:“假若是我,我会公告天下,由于天旱失收,我们正在研究一种可以以抗旱的茶种,我们会继续卖其他不属于我们茶园出产的品种茶叶。”
尹乐觉得他的说法有些模糊,想再仔细地问问,但是老爷子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啊?”
寿头回答道:“天旱失收,这个是瞒不住的,所以我们干脆不瞒。而我们研究抗旱的茶树,这是一种技术,对茶叶市场是一种贡献,能保证我们的天下第一茶庄的名号。而继续卖其他品种的茶叶,这点呢,我觉得,只能是卖陈茶了,因为咱们刘家的茶园几乎遍布全国,咱们失收,其他的茶商也基本不会有什么好收成,就算有,也会哄抬价格,我们不必凑这个热闹。”
尹乐和老爷子都十分诧异,这些话竟然能从寿头口中说出来,这未免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林海海又看了尹乐一眼,尹乐点点头,问了寿头一些日常生活的事情,而寿头关于这方面,却支吾了很久也说不出来,例如如何穿衣裳,如何抹桌子,如何扫地,他都回答得不尽如人意。
老爷子有些不安了,道:“这些,看了就都会,为什么却不懂?”
寿头闻言,惭愧地低下头。
林海海收回听筒,道:“红颜,你跟他出去玩玩。”
红颜便对寿头道:“五爷,走,带你出去放风筝。”
寿头便欢天喜地地跟着红颜走了。
老爷子见林海海把寿头驶出去,便急忙问道:“怎么样?还能治不?”
林海海看着老爷子道:“人的大脑,有左脑右脑之分,左脑擅长语言功能,逻辑推断,获取信息,属于理性之脑。右脑便是本能的五感,右脑发达的人,对于心算,速读和各种认知又超强能力。其实人类的右脑基本都有这个功能,只是平时被左脑的理智压抑着,无法很好地发挥作用。而我发现,晔儿的左脑有一部分细胞受损,我们说的受损,是永久性的受损,因为细胞死亡,是无可逆转的,也就是说,他会缺失一些能力,例如日常生活无法自理,思考方式与我们不一样,某些部分的认知能力也跟我们不一样。但是恰巧因为这样,他的右脑便能发挥出异常的功能。他心思简单,所以总能站在一个很好的角度或者心理状态去想事情。就正如方才尹儿你问他关于茶园失收的事情,我们一般人都会先千方百计地隐瞒失收的情况,再从其他渠道入货,保住招牌,但是他却跟我们反向思维,其实他是对的,因为他心思简单,脑子里所想所考虑的事情没有我们多,便能从事物最简单的角度出发。”
老爷子听了这一大堆话,有些晕头转向,他着急地问道:“你说的这些,老夫都不大懂得,那他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能治还是不能治?”
林海海看着老爷子,道:“正如我方才所说,细胞的受损是无可逆转的,所以,你说要治好他脑叶受损的部位,我只能说无能为力。但是,我认为不必治,他其实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吸收知识很快,但是,我说的这种吸收知识,必须因材施教,要用他的方式去教导。这点,尹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当然,我暂时会留在京城,晚上的时候,我会过来把教导他,尹儿,你也配合一下在生意场上,教导他一些本事,他心思单纯,却未必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因为,你们刘家的生意,不是偏门,全部都是正当的生意,定好合同,履行合同,合同之外的,有什么不合理的,全部交给官府处理。”
尹乐瞧了林海海一眼,微微颌首。她知道林海海的用意,她知道她放不下寿头,所以,她用尽所有努力,要让寿头变得强大,那样,即便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可以安心地离开。
老爷子问尹乐,“林大夫的意思,你都懂得?”
尹乐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既然林海海说他是一个聪明的人,那他就一定不是傻子,给他点时间。”
老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情似喜还悲,道:“老夫已经不求他聪明了,只求他比现在好一些,就心满意足。至于林大夫说让他去生意场上,那是万万不可的,人心险恶,他又不懂人情世故,只怕迟早吃亏。”
尹乐瞧了他一眼,略带严肃地口吻道:“我要严厉地批评你一下,我记得以前,你限制寿头出府,他长这么大,从未跟外面的世界接触过,也不让他上南方念书,你自己更没有时间教育他,他本来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你剥夺了他学习的权利,他每日留在府中,吃喝拉撒,简直就是在等死,在这个过程中,你认为他的大脑可以获取什么知识?方才你亲眼看他的心算珠算,你知道他才学了多久吗?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他从一个对数字一无所知的人到现在,才只用了十天的时间,换做是你,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做到。我知道你怕他吃亏,所以才用这样封闭式的保护方式,但是,正因为你这样,才毁了他。生意场上的事情,是尔虞我诈,但是现在至少还有你我在这里看着。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一些事情,要跟人相处,会被人欺骗,因为们不是独居动物,我们得跟人接触,跟人接触就有可能被人欺骗,我宁可现在我们都在他身边的时候,让他经历这些教训,累积经验,日后他便知道,如何区分这些心怀叵测的人。”
一席话,说得老爷子又惭愧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