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一直是一个很知足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朱元璋对自己这个义子很信任。
虽然沐英自己觉得这是为臣的本分,但是作为帝王,臣子有功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所以朱元璋将目光投向朱标。
“标儿,你与沐英关系最好,具体怎么封赏,你的意见如何?”
朱标正在喝酒的手一顿,随后淡淡的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沐英在早些年的功劳就已经可以封为国公了,但是为了镇守云南,顶着西平侯的爵位在边陲之地待了十年,可谓劳苦功高,所以儿臣请封沐英为镇南王,为我大明世代镇守南境。”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无不震惊,就连朱元璋和沐英都没有想到朱标会这么说。
沐英更是有些惶恐的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啊,儿臣并非天家后裔,怎么可以被封王?儿臣万死不敢接受。”
朱元璋则是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知道,沐英不姓朱,如果开了非朱姓封王的先例,那日后如果汤和,蓝玉,徐达这种一等国公再立新功的话,是不是也要封王?
那对朱家江山的统治会不会造成影响呢?
这些都是身为帝王的朱元璋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哪怕他再宠爱沐英,也不能让他影响到大明江山的稳固。
但是朱标作为太子,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如果自己的否决,那沐英会不会因此对朝廷而有想法?
一时之间,朱元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见到自己的皇爷爷一时无法决定,朱雄英赶忙上前解围道:“皇爷爷,沐英叔叔这些年来为大明确实付出良多,孙儿认为,沐英完全可以胜任镇南王之职。”
一旁的马皇后作为最了解朱元璋的人,自然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在一旁打着圆场道:“重八,沐英是咱们得义子,也是咱们朱家的人,所以封王也无可厚非。”
见到这等情景,朱元璋也只得点了点头,笑着道:“行了,咱又没说不准,传旨,册封沐英为镇南郡王,为大明镇云南。”
沐英顿时泪流满面,深深感念朱标的信任与朝廷的恩德,但还是坚持着不起身,正色道:“陛下,万万不可,儿臣明白大哥和父皇母后的回护之心,但是这王位儿臣绝对不敢受,儿臣请自降为国公。”
见到沐英如此进退有度,朱元璋的心里舒畅了不少,但是面色依然平静的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坐下继续吃饭吧。”
见到朱元璋已经决定,沐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有些惴惴不安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食不知味。
接下来的晚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草草结束。
随着所有的宾客都已经离场后,坤宁宫内就只剩下了朱元璋,马皇后,朱标,常氏,朱雄英这一家人了。
朱元璋这时脸色才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说说吧,为什么一定要给沐英封王?这是谁的主意?”
其实这事之前朱标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所以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有朱标坚定的道:“父皇,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沐英的功劳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又是您的义子,封个王也无可厚非,朝野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非议。”
朱元璋面无表情,目光灼灼的道:“那也应该和咱商量一下,今天咱大明可是开了异姓王的先例了,咱还有几年可活?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们两个。”
朱标笑了笑,宽慰道:“父皇,您放心,如果咱子孙后代争气,那就是遍地都是异姓王也不会对大明产生危害,如果子孙后代不争气,那大好的江山也会顷刻崩塌,所以您不用过于忧虑,儿臣有自己的打算,英儿大婚之后就要推行新学,南境有三十万大军,北境有四十万新军,黄海还有十万水师,京营经过这几年的扩充,也有二十万大军,只要这四股力量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天下的读书人就算再闹,也不会对大明产生什么动荡。”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后,挥了挥手道:“好吧,既然你有你自己的打算,咱也就不说什么了,以后有什么想法,记得提前和咱通个气,都滚吧。”
见到朱元璋下了逐客令,朱标一家人也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离开后,朱元璋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脑袋,有些奇怪的道:“妹子,你说标儿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力排众议前往云南,一改之前仁慈的性子,用雷霆手段将云南土司彻底铲除,回来之后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将沐英放在镇南王的位置上,咱总觉得标儿有事情瞒着咱。”
马皇后脚步轻移,走到朱元璋的身后,给他揉了揉脑袋,轻声道:“孩子都长大了,不管是标儿还是英儿,心机手段都是上层,你啊,也要学会放手,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最后不都是为了大明好吗?刚才标儿的话也有些道理,只要军队在我们手中,那他们再怎么折腾,也动摇不了大明的根基,所以就由他们去吧。”
朱元璋突然攥住马皇后给他按摩的手,那双手并没有宫中夫人那般水嫩,反而有些粗糙,还有些往年做农活时流下的口子。
不过朱元璋并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有些感慨的道:“妹子啊,咱老了,原本咱怕等咱走了之后,标儿的性子太柔和,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们,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咱想多了,标儿同样也有雷霆手段,等推行新学结束后,咱就打算让标儿监国,咱们两个也享受一下,出去看看咱们大明的山山水水。”
马皇后的眼中也流露出向往之色,有些唏嘘的道:“忙活了大半辈子了,你也该歇歇了,如果你真的能放下,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朱元璋跟着呵呵傻乐起来。
在出宫的路上,常氏一直在拉着朱雄英问着他这次东征朝鲜的时候有没有受伤之类的问题,朱标则是默默的跟在身后,安安静静的听着。
直到快要出宫的时候,朱雄英才佯装无意的试探道:“哎,对了,爹,您这次去云南的时候带着林戬,那老头儿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在听到林戬的名字时,朱标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淡淡的道:“还好,林大夫的医术通神,自己也注意保养,所以精气神看起来都很好。”
“哦”朱雄英眼底疑惑之色更重,继续问道:“儿子听说在京城的时候,爹就经常去林戬所在的医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朱标摇了摇头,很自然的道:“没什么,只是之前朝政繁忙,总是会觉得腰酸背痛,所以经常去找林大夫,他有一手金针之术,能够有效的缓解疲劳,每次去了之后都会觉得轻松许多。”
朱雄英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朱标眼睛一眯,语气不善的道:“好小子,敢派人盯着你爹?”
朱雄英笑嘻嘻的道:“嘿嘿,这不是担心您吗。”
朱标没好气的道:“行了,就不用关心你爹了,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距离婚期没有几天了,你这几天该准备成婚了,你是亲王,婚礼流程会很繁琐,什么事情都等到你大婚之后再说。”
朱雄英乖巧的点了点头:“好,那孩儿就先回王府了?”
朱标点了点头:“去吧,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朱雄英一溜烟的跑出了宫,看着远去的背影,朱标轻笑了一声:“都快成亲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一旁的常氏捂着嘴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刚成亲的时候吗,您还带着四弟爬树呢。”
朱标轻咳了一声,低声叹道:“往事随风啊,不提也罢。”
而朱雄英这边出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换了一身素衣,带着徐子卿直接去了林戬的医馆。
林戬的医馆名气很大,但是位置并不繁华,反而很偏僻,这里是京城贫民区,大部分居民都是没什么钱的穷人。
而林戬看诊的收费也很便宜,甚至对很多没钱的病人都分文不取,还给他们免费拿药,要不是因为有着宫中贵人的赏赐,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而且这老头的脾气很古怪,一般的富商和王公大臣,他都不屑于接待,用他的话就是说,他们都是能看得起病的贵人。
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病,外面满大街的郎中都能治,没有必要来找自己,而那些穷人则不然,如果不来找自己,他们连病都看不起。
所以这医馆在京城的时间不长,但是好多家里并不富裕的病人都慕名而来。
虽然现在天色已黑,但是医馆外面仍然有很多人在排队。
此刻已经长大一些的林一,已经得到了林戬的真传,所以在林戬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医馆坐堂。
在给一名病人开完药后,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眼睛的余光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