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号这天,随着广播里传出的恢复高考的消息,全国人民都沸腾了。
全国各地的人们有的喜极而泣,有的抱头痛哭,人生百态,尽收眼帘。
齐山大队是有广播的。
知青们还在地里上工,突然听见了广播里传来的消息,所有知青都怔愣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后就是激动。
“我没听错吧?高考要恢复了?”
“你没听错,就是高考要恢复了!”
“不行,这怎么这么不真实呢?跟做梦一样。”
“啊!你干嘛?”
“你不是说在做梦吗?我让你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原来......那真的是真的......”
那可是高考,是停止了那么多年的高考!
这么多年来,他们上完高中,就要面临没有没有工作,下乡当知青的窘境。
城里容不下他们,乡下也不欢迎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过年回去探亲,还要面临家里人的白眼,他们不再是家里的一份子,而是乡下来的穷亲戚。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想要回城。
那里是他们的家,他们在城里出生、成长、学习......
那里有他们割舍不掉的回忆。
工农兵大学虽然有,但基本被有关系的人垄断,靠推荐上大学到底是不公平的,有些地方的人,他们哪怕是出卖自己,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名额。
相比之下,齐山大队已经很不错了,大队长虽然不是很待见他们,但并不曾苛待他们。
就连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是公平考试。
最后得到这个名额的还是他们知青点的人,并没有对大队里的其他人徇私。
但是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毕竟稀少,他们等了那么多年,也只不过等来了一个。
而且最终那个名额也与他们无缘。
但是高考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能参加,且公平竞争。
只要他们肯努力,总有机会能考上的。
最关键的是,高考都恢复了,那离他们回城是不是也不远了?
村里的人看着那些情绪失控的知青,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以前自从高考停止后,大家都觉得上学没用。
就算上了学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城里人不还是到他们乡下种地来了?
城里人来到乡下,甚至还不如他们,手脚不利落就不说了,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杂草和麦苗都分不清。
但是后来大队长家的大女儿考上了城里的工作,吃上了商品粮。
林家的那个丫头,也考上了公社小学,后来还去了县城。
有了两个先例,大家的看法就渐渐扭转了。
上学也不是没有用。
现在公社小学的学生,齐山大队的孩子占了大多数。
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也能吃上商品粮,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让村里纳闷的是,也不知道林家的祖坟是不是冒了青烟,在城里有工作的都是他们姓林的人。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都是他们齐山大队的,他们走出去碰到其他公社的人,都比别人多了几分吹嘘的资本。
恢复高考的广播播完,大队长打开了喇叭。
“喂喂喂!我是林青河。现在,我要通知一个重要的事情,大家都听好了!想报名参加高考的人,记得来找我开介绍信,然后到公社去报名。再说一遍!先找我开介绍信,才能去报名!......”
耳边回荡着大队长得声音,还没下工,知青们都有些蠢蠢欲动。
大队长都专门说报名的事情了,可见恢复高考这件事情不假。
他们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的想要脱离目前的处境。
另外他们还想问问能不能回城。
可以肯定的是,考上大学是一定可以回城的。
但是,也不能排除考不上的情况。
毕竟高考停了那么多年,一定有很多人报考,他们也是要考虑现实情况的。
刚刚的热情稍稍退却,扑面而来的又是一阵迷茫。
“队长,我想请假,去找大队长报名!”
一道声音传来,是曾涛的。
作为知青点的负责人,他一直是稳重可靠的,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急切的样子,连下工都等不了了。
曾涛此时完全不在意众人的眼光,之前的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他没能挣得过顾婉仪,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学习。
因为从上次的考试中,他看到了大队长的公平公正,想努力学习,好等待下一次机会。
无论是多久,他都会等。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运气似乎也不是那么差。
虽然没等来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但是他等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他是知青点最老的一届知青,自从被大队长任命为负责人,他接待了一年又一年的新知青。
也静静地看着他们和当初的他一样,情绪渐渐崩溃,但也只能努力压抑住自己,每天下工,好让自己能在乡下也过得很好。
谁也不是天生就能适应任何环境的,没有人知道他刚下乡的时候,没有前辈帮忙,他是怎么自己坚持下来的。
看着知青点的人有的受不了苦,跟村里人结婚了。
有的两两抱团,搬离了知青点。
有的不惜自残,也要办理病退,好获得回城的机会。
有的,通过工农兵大学名额,成功的回了城。
有的......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漫无目的的坚持是否有意义,但......他最终还是等到了不是吗?
有了曾涛的带头,其他知青也都先后响应。
“队长!我也想请假。”
“队长,我也是!”
“队长......”
负责这块地的小队长头疼的看着这群人,他知道,现在这情况和以前不一样,可能轻易阻止不了他们。
摇了摇头,道:“请假的人,今天的工分就没有了,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想走就走吧。”
“谢谢队长。”
哗啦啦的走了一群,几个小队长安排了其他人负责他们的任务,地里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不过那只是表象,恢复高考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哪怕他们不参加,也可以讨论讨论的啊。
王赖子他娘上工的地方,不知道谁提了一嘴:“这恢复高考,那些知青考上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啊?”
“那还用问?他们本来就是城里人,下乡的时候都不情不愿的,这都借着上大学回城了,谁还愿意回来啊?”
“那......”那人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王赖子他娘,随后假装不知道她在这,问道:“那那些和村里人结婚的知青,要是考上大学了,还会回来吗?”
现在不兴离婚,旁边的人没往那方面去想,只道:“那当然得回来了,对象孩子都在,不回来咋能行?”
“那要是他们不回来了呢?”
这都考上大学了,谁还想回来受罪啊,别看她是村里人,要是当初她上过学,她现在也去报名去。
要是再走个狗屎运,考上了,谁还回来啊,那不得在城里安家啊?
旁边的人也不知道是没长脑子,还是故意的,回道:“对哦,也可以带着全家一起去上大学,到时候全家都能在城里吃商品粮了。”
“......”
“你就没想过,万一那人抛妻弃子呢?或者丢下丈夫不要这个家了呢?那受罪的不还是咱村里人?”
“你说说,他们不愿意干农活的时候,跟你结婚,等能回城了,又把你甩了,你就说,你气不气?”
还得是明说,暗示没用。
“对哦!那咋办?也不能把人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吧?”
“那肯定不能啊,谁会那么干?没得那丧天良的。”
唉,顾知青这钱可真不好挣。
也不知道顾知青跟胡知青有什么仇怨,走之前专门给了她钱和票,就一个要求。
让她在王赖子他娘跟前上眼药,不要让胡知青好过就行,也不能让胡知青有机会回城。
她这拿了钱,也不好不帮人办事,这些年来没少上眼药,也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阻止胡知青回城。
......
傍晚下工后,王赖子家。
“放开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报名!我要去高考!你凭什么把我绑在这里?”
王赖子的屋里,胡静被一根粗绳绑在床头,动弹不得。
她尝试着挣扎,但是无果。
只能在这喊,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她本来在家里洗衣服,突然听见高考恢复的消息,激动坏了,当即就跑去大队长家开了介绍信。
报名时间还没到,她现在还不能去公社报名,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先回了家。
自从顾婉仪上了工农兵大学之后,她就嫉妒得不行,恨不能顶替了她去上。
谁知道那个小贱人竟然跟赵丽联合起来害她!
现在好了,就算不能去上工农兵大学,她也能去参加高考,等她考上大学,就再也不回来了,谁要天天看见王赖子那个死鬼啊!
为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不让王赖子她娘有借口找她的茬,她连平时嫌弃的不行的王赖子的内裤都是哼着歌给洗干净了的。
就是怕她找事情。
谁知道她一搞就搞个大的!
下工回来后,二话不说,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拉到了房间里。
王赖子他娘天天干农活,手劲可大了,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就被她拴在了床头。
还警告她,让她不要妄想着去参加高考,不要想着脱离这个家。
胡静都快气死了,这个死老婆子怎么知道她心里想的,还这么快的把她绑在了这里。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王赖子他娘阴沉沉的盯着胡静,开口道:
“我告诉你,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还是省省力气吧,参加高考你就别想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要是惹急了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我看你还怎么去参加高考!”
他们家本来就离其他人家不近,再加上王赖子平时名声,就更不会有人来了,胡静也没有交好的人,想找人来救她,难如登天。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王赖子他娘还是找了个抹布,把胡静的嘴堵上,不让她出声。
“嗯......嗯嗯......”
确认胡静没办法自己挣脱绳子之后,王赖子他娘才锁上屋门,去做饭。
......
知青点。
袁野坐在庭院里,望着清冷的月亮。
四年了,也不知道婉仪怎么样了......
这几年回去探亲,他有去顾婉仪的学校看过,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生都放寒假了,他一次也没再见到过她。
这么多年来,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对婉仪的感情好像并没有消散,反而发酵的越来越浓郁。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娶胡静。
他当初应该再调查一番的。
现在婉仪应该已经毕业了吧?不知道她的工作被分配到了哪儿。
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她有没有遇到新的对象?她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袁野越想越难受,拿起手边的酒,灌了一口。
“咳咳......咳咳......”
喝的太快,不小心呛到了,他的眼泪都呛出来了。
堂屋里走出来一道人影,站在原地,望向对月举杯的人,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抬脚走了过来。
“喝闷酒呢?”
袁野擦掉眼角的泪水,抬头看向来人。
疑惑道:“李向东?你有事吗?”
他们同在知青点,避免不了有所交集,但除了正常的点头之交,袁野自认和他不熟。
“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在这喝闷酒,怎么想顾婉仪呢?还是......想胡静呢?”李向东耸肩道。
他的猜测着实冒昧,袁野禁不住脸一黑。
下逐客令:“你要是没事,你就走吧,我谁都没想。”
李向东歪了歪头,可有可无,顺着他的意思走了。
留下袁野一个人背影萧条的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