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妃并不是被佟家逼至如此境地的,而是多方面的压力导致的,自己不能与心爱的人厮守,对方不爱自己甚至可能在防备自己,深宫之中没有知心好友,不敢信任旁人,家族给予的压力,自身多年孤寂等多重原因,方才令懿妃到了如今的境界。
要么破而后立,要么便只能逐渐枯萎,而最终的结局,或许只需要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改变。
赫舍里玉成,或者说是宫里头上上下下都知道懿妃求子成魔,能拜的神像,喝的偏方可以说是都拜过了喝过了,除却那些叫人一看就知道不管用的法子还没用,可以说是能做的都做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未曾有孕,太医们也都只说时候不到,如今孩子没求来,反倒是让旁人都知晓了懿妃求子多年却不曾得偿所愿的事儿,也让懿妃成了默认的难孕体质。
要让赫舍里玉成来说,要是有孩子,不如没有,康熙跟懿妃可是真真正正的表兄妹啊,近亲生子八成都有缺陷。
历史上康熙跟懿妃可都是身体康健,在适孕年纪生下了公主,先刨除可能出现的暗害一类的手段,不到一个月孩子就去世了,要说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赫舍里玉成还真不信。
与其耗费生机生下一个养不大的孩子,还不如安静一段时日,到时候抱养一个孩子,若是生母去世用以往的情分求求情,保不准还能记在自己名下,何必像是如今一般呢。
赫舍里玉成心里如此想着,想到那些‘早夭’‘痴傻’的孩子跟被牵连的女子,在噶布喇福晋再次入宫的时候悄悄将这事儿说了。
噶布喇福晋大惊失色,追问道:“娘娘这话可是有了根据?”
赫舍里玉成轻声叹道:“就是因为有,才会让额娘你将这些消息传出去,也算是积些功德。”
噶布喇福晋脸色不大好看,她的大儿媳,赫舍里玉成的嫂嫂这两日可正想着要给刚考了秀才的孙儿说娘家侄女做福晋呢,她本来还犹豫着,如今看来只要这事儿定下,那怕是万万不能同意了。
这事儿并非噶布喇福晋一人便能做的,事关重大,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怕是以联姻为主的满蒙八旗都要震动了。
噶布喇福晋咬咬牙,出了宫便将这事儿跟噶布喇说了个清楚。
噶布喇右手边便是噶布喇福晋,下头坐着两个儿子,几人坐在书房内静默无言。
噶布喇福晋催促道:“旁的先不说,玉成可是叫人查了的,还有那些说什么孩子病弱夭折了的事儿旁人不知,难不成咱们还能不知道?不过是自家孩子生来手脚不齐全叫人害怕罢了,老大,你福晋这两日还说要给孩子聘了自家侄女来,你就不怕?”
噶布喇福晋先开了口,噶布喇在一旁也犯愁。
“满蒙八旗联姻,这都多少年了,要这事儿当真是真的,还由咱们家说出来,旁人怎么想?得了好处的不会感谢咱们,反而会怨恨,会说为什么咱们不早些说出来,损了利益的更是如此……”噶布喇手里头拿着个鼻烟壶,时不时吸上一口,心中种种顾虑叫他不敢轻易做决定。
如今即便索额图在朝中更得用些,但是噶布喇却因为有两个好女儿和一个太子外孙在赫舍里一族地位颇高,话语权也极重,任谁都知道,噶布喇的意思八成就是宫里头娘娘的意思,自然不会有人轻易反驳了噶布喇。
只是对于噶布喇而言,这事儿利益没有多少,但要得罪的人却太多了,噶布喇一向都以稳出名,如今自然有些不敢下手。
噶布喇的长子常泰学问不算十分好,不过是看得过去罢了,但为人圆滑,脑子转的也快,如今听了下来便出了个主意。
“咱们不能说,但可以让旁人去说,只要与赫舍里家无关不就好了,就算真的沾了边,只需要叫人知道赫舍里家不过是被当作一个挡箭牌不就好了。”
常泰越说越顺,眼睛微微眯着,轻笑道:“拉的人越多,最后被找出来的可能性越小,传的范围越广,越有人去调查,如今表兄表妹联姻,一为了双方联系更紧密,二不就是图个知根知底,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咱们虽然得不到什么利益,但也损失不了什么,宫里头小妹还能借此给懿妃那边卖个好,不说联手,但日后若能用到这份人情也是好的。”
常泰说罢,噶布喇细细思索一番,最终下定决心打算去做,毕竟他这个女儿从前在家里就与旁人不同,如今在宫里看上去不算惹眼,但有太子,有宫权,有固伦公主,还握着凤印,也就是差了个名头罢了,旁的样样不比人差,噶布喇犹豫,也不过是想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是不敢有阳奉阴违的心思的,如今有了解决的法子,自然也是要去做的。
这事儿噶布喇不打算与旁人说,只与索额图商量过,便暗中寻人传了消息。
消息传递是需要时间来酝酿的,想要这事儿不牵连赫舍里一族,那就只能慢慢的来,所以赫舍里福晋特意以家中孙儿年岁差不多了,想让宫里头娘娘帮着选个好姑娘的由头又进了宫。
至于先前进宫为什么不说这事儿?那自然是因为先前还想着表兄表妹凑到一处,后来两个孩子小小的相处了一下,瞧着合不来,便熄了这个心思。
对外旁人也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各宫里头但凡是个主位娘娘都少不了家里头人入宫,这个求官职或者让家中子嗣去做御前侍卫,那个求让宫里头赐个婚挑个好婚事,此事从未断过,就连太皇太后如今都偶有几个蒙古老福晋过来求赐婚呢,更何况旁人了。
也正因如此,倒也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往日赫舍里玉成对宫里头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如今自然也都视而不见。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赫舍里玉成听了噶布喇福晋传的消息,含笑道:“这都不打紧,只要传的够广,慢慢传着就是了,到时候各家有这些个活生生的例子,不用咱们动手自然就会推波助澜。”
此事既然已经暗中开始做了,赫舍里玉成便没再记在心里头,而是拿着本秀女的册子,含笑问噶布喇福晋:“额娘快来瞧瞧,皇上让我给保成挑两个侧福晋,您看看哪个合适些?”
噶布喇福晋也放下这事儿,只心里想着之后盯着些,便凑上前去瞧那册子里头记着的人。
“怎得大都是汉臣家里的女子?”噶布喇福晋粗略看了看,有些不解。
赫舍里玉成自己瞧不上这种歧视的样子,后世早就都是一家人了,也就是如今还拘束着,搞什么满蒙汉八旗分开的制度,日后谁还守这套。
不过赫舍里玉成并未这般说,只解释道:“如今皇上尊崇满汉一体,朝中也多提拔汉臣,张大人,年大人,名头就是女儿在后宫也略有耳闻的,再者也是朝中汉臣越发多了,如今定下一位纯汉臣家中的女子做侧福晋,再选一位满洲大族出身的侧福晋,便也就够了,人不用多,只需精。”
如今正是康熙这个父亲跟保成这个儿子感情好的时候,不趁着这个时候搞事那还什么时候搞事?被废了的时候?脑子抽了才这么干。
噶布喇福晋不知道日后康熙二废太子,但也赞同赫舍里玉成如今的想法,仔细瞧了瞧,指着一位瓜尔佳格格,浅笑道:“这位瓜尔佳格格,容貌姣好,规矩也不错,你妹妹跟她打过几次交道,是个聪明人。”
赫舍里玉成颔首,在那瓜尔佳格格的名字上圈了一下,而后自己又圈了几个瞧着还算不错,观察的嬷嬷也点头称赞的格格跟几个汉军旗秀女。
大致选了几个人,赫舍里玉成方才与噶布喇福晋说着闲话。
“要说赐婚,女儿还真是摸不清选谁好,不如额娘与嫂嫂定下了,女儿再去请皇上赐下圣旨?”赫舍里玉成侧头含笑问道。
噶布喇福晋也是这个意思,便点头爽快应下,而后感慨道:“这日子过的可真快,你们几个姐妹,如今就连你妹妹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要是你姐姐还在……”
噶布喇福晋顿了一下,又僵硬的转移话题。
赫舍里玉成面上也露出些感慨与怀念之情,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又不是真的孩童,为什么要把旁人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要真是从小养到大还好,该有的感情多少也都有点,但古代这个环境,自己幼时见到此世父母的次数还没有见到身边奶嬷嬷的次数多,保其一世富贵荣华便好,何必真心实意的对其付出呢?日后离别他们投胎转世,自己难不成还要一直记着不成?
送走了噶布喇福晋后,赫舍里玉成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首相见欢。
“离家如今已有十载了吧?”赫舍里玉成有些恍惚,问青鸾。
青鸾扶着赫舍里玉成,低声道:“是,距离娘娘入宫,如今已有十余载了,娘娘可是思念家中亲眷?”
赫舍里玉成摇头,垂首轻笑道:“我只是怀念年少时光罢了。”
言罢,赫舍里玉成便令青鸾退下,自己在书桌后缓缓写下自己此时的心绪。
[……已入深宫十余载,送母出宫后,心中恍然,问身旁侍女,只觉年少时光转瞬即逝,如今小心筹谋,心中积压之事却叫人烦闷,只愿保成与常仪安乐无忧,便可抛下一切归于山野。]
赫舍里玉成缓缓写下一段话,又将纸张放入往日自己放置日记的盒子中,没再去看。
自己只能向前走,这是一条看不见来路的桥,即便后悔,也没有后路,所以自己不能后悔。
赫舍里玉成歇了一晚,第二日再起来便又是那个光鲜亮丽,温柔贤淑的瑾贵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青鸾知道赫舍里玉成的感慨与愁绪。
话归侧福晋一事。
康熙说是让赫舍里玉成帮着挑侧福晋,赫舍里玉成却不打算一口气就将侧福晋选了,或者说赫舍里玉成压根就不打算如今就让侧福晋进东宫。
如今东宫共有两个格格,一个侍妾,格格里头一个是负责教导人事的宫女,赫舍里玉成念及着女子不易,当个主子老实些也总比做奴才舒坦,就做主让那人当了侍妾,后来胤礽想着也算有一丝情分,便晋了做格格,虽然没什么恩宠,但那宫女也老实,倒也过的安稳。
另一个格格是康熙挑中的,容貌姣好,温柔小意,不通诗书,比胤礽略大上两岁,因为是康熙赐下的,所以胤礽一月里也去上几次,只是从不曾让其有诞育皇嗣的资格,对外也只说自己想要个身子康健的嫡长子,对康熙稍稍展现一二落寞之色,康熙便也没再问,左右也不是什么非卿不娶之类的,下次大选富察格格年纪也差不多,等一等就等一等吧,不急。
至于最后那位侍妾,是平日里服侍胤礽的宫女,因为宫女出身,再加上也没有几分真情实意,又不是什么上头赐下来的格格,所以胤礽给了个侍妾的位份便没再管,偶尔过夜也都叫人看着喝了避子汤。
赫舍里玉成向来不管东宫的事,该说的她都说了,怎么做是胤礽的事,大不了她就努努力屠个龙,这些年她私下也不是没搞过事,康熙身体绝对活不到一废太子的时候,能不能活过五十都够呛。
至于常仪,赫舍里玉成知道那孩子心里想的多,平日里虽然从不落下常仪,但是也从不插手,只银钱跟情感从不缺了,旁的基本不插手,不过问。
日后有什么造化,那就是日后的事了,该做的都做了,只看天运是否愿意眷顾自己一二了。
含笑给大阿哥选了两个家世清白的格格,又多选了几个备选送去给康熙过目,而后赫舍里玉成便开始操持这次选秀。
康熙如今还年轻,但是太子跟大阿哥年纪也都差不多到了能成婚的年纪,所以这些秀女家里还是很纠结的,最后还是决定能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强求。
也正因如此,所以这批秀女倒是难得的老实,不能说没闹事,但这些事儿大都是嬷嬷们就能定下来惩罚的小事,顶上的娘娘顶天就是记下某人不留,见面却是没有的。
至于侧福晋一事……本来就不必心急,下一次再选也无妨,这次不过就是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罢了,选不选的也都看康熙的想法。
而康熙显然是不大满意这批秀女质量的,跟赫舍里玉成感慨了好一通,最后赫舍里玉成就总结出来一句话。
这届秀女不行,配不上我的宝贝太子,所以等下一届再看。
赫舍里玉成翻译了一遍康熙的话,而后从善如流的点头应下,顺带求了个赐婚的圣旨,又对胤礽耳提面命的提醒过后方才处理选秀后遗漏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