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男女说亲之前,开明些的长辈也不是不能让两人先见上一面。
秦可卿穿着一身桃花粉的衣裙,发髻间插着几朵鲜嫩的桃花充当点缀,眉间一点胭脂痣,两缕青丝不时随着风绕着弯打转,坐在个山水屏风后头,手边便是糕点茶水,颇有耐心的等待着。
秦可卿本就生的貌美,近些时日又似乎是渐渐长开了似的,眉眼流转间带着的情意叫身边两个时常贴身服侍的侍女都忍不住红脸,如今仔细装扮过后更是叫秦邦业连连点头,半点都不忧心那柳家公子瞧不中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因着秦邦业为官清廉,虽然不能说什么贿赂都不收,但也从不会主动收取什么不能拿的贿赂,所以秦府也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之处,只是秦夫人在世之时仔细妆点了一番,瞧着清致,大小也不算十分大,秦府上上下下也就三个主子,秦邦业跟夫人感情极好,也没什么妾室,所以除了正院,便是秦可卿住着的画春院,再就是秦钟如今因着年幼尚未入住与提名的小院,旁的也就是一个膳房,一个学堂,这两个还能拿出来说说,再便是没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秦府也就只有二进,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是靠着祖上多年积累,秦夫人在世又经营有道,不然怕是一进都没有,君不见如今还有不少小官租着他人院子住呢。
柳湘莲随着府上管家越过秦府里那一片影壁,又过了二门,只见一片莲池之中游着几条圆润的锦鲤,他瞧了一眼,心里赞叹一句这锦鲤喜气,面上却端着样子,毕竟初次见面,还是端正些好,保不准秦伯父即不喜欢那些个浪荡不成熟的呢。
虽未见面但已经十分熟练的称呼起来伯父的柳湘莲默默想着。
进了正房后,柳湘莲连忙拱手行了个小辈礼,口中称道:“见过伯父,小子柳湘莲,特来拜见。”
秦邦业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面前这俊朗儿郎一身绣满暗纹的紫衣,因着尚未及冠所以只带着个同色抹额,腰间佩着白玉,身形修长,面容俊朗,眉眼间并没有什么花花公子独有的浪荡样子,瞧着是个不错的,方才颔首笑道:“贤侄快快请起,方才来的路上可还好?一路应当顺利吧?”
柳湘莲连忙笑道:“劳伯父关心,路上一切都很是顺利,伯父近日身体可还好?小子特意带来些养身补品,小小敬意,不值一提,还请伯父收下。”
二人寒暄着,秦可卿却在后头悄悄瞧着柳湘莲,见他长得俊俏,心里便先生了三分好感,又见他为人谦卑,侍女上茶也目不斜视,又满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打算再看看。
秦邦业与柳湘莲聊的还算不错,见柳湘莲一表人才,面上带笑,问:“贤侄如今也不小了,日后可有什么章程啊?”
柳湘莲思索一番,而后方才回道:“小子读书不成气候,日后想着若是有什么机会,运转一番,不如去谋个武官的位子,小子身上还算有些功夫,日后就算为官不成气候,凭借家中资产也不至于亏待妻儿。”
秦可卿思索了一番,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柳湘莲的腰腹处,思索片刻后对宝珠耳语一番。
宝珠含笑先从后头的花厅出去,又换了条道进了主厅恭敬的对秦邦业与柳湘莲行了一礼,而后上前将秦可卿的话悄声与秦邦业说了。
秦邦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免带出些满意,微微侧身对柳湘莲询问道:“贤侄坐了许久,应当也劳累了吧,便叫府上侍女带着去花园闲逛片刻,你瞧可好?”
柳湘莲这几天被管家抓着培养了一通,自己也不是那些个隐蔽之语也听不懂的,便连忙起身拱手应是,出了主厅后又悄悄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
宝珠在前头走的不快不慢,秦可卿则是在叫宝珠传话后,便一脸满意的提着衣裙去了府里的小花园中赏花。
待柳湘莲到了花园,宝珠便隐于暗处,柳湘莲只见花丛之中一身着浅桃粉衣裙,衣带随风缓缓飞舞,眉眼俏丽,微微含笑的女子于花丛之中观花,身旁还跟着好些侍女婆子。
秦可卿看了一眼柳湘莲,缓缓向前伏身行了一礼,而后声音柔和道:“妾见过公子。”
柳湘莲连忙拱手道:“小生见过小姐。”
而后柳湘莲便直直的伫立在秦可卿面前,秦可卿瞧着,虽然觉得有些木讷,但在诸多歪瓜裂枣里头这也是个难得周正人品也还不错的,便举着个团扇微微点头示意,带着丫鬟婆子转身离去。
宝珠适时站了出来,对跟个呆头鹅似的柳湘莲行了一礼,而后恭敬道:“柳公子,请吧。”
秦可卿指了个腿快的小丫头去给父亲传话,而后挥散身边跟着的人,去府内家学的房子附近瞧了一会儿,见秦钟还算努力,方才回了画春院歇下。
方才卸了钗环换了寻常衣裳,秦邦业便在瑞珠的引领下入内问秦可卿觉得柳湘莲如何。
秦可卿用小扇遮住半张脸,而后浅笑道:“这好不好的,自然是父亲说了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可不好插嘴。”
秦邦业一听就知道,这事儿稳了,又问:“那爹爹就叫人去传话,让那柳湘莲寻了族中长辈来下聘?”
秦可卿微微点头,浅笑道:“都听父亲的,此番有劳父亲为女儿操劳了。”
秦邦业叹道:“我这一辈子就得了你跟你弟弟两个孩子,疼惜还来不及,自然是盼着你们两个好的,又哪能称得上劳累呢?”
一番感慨过后,秦邦业又与秦可卿说道:“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世代簪缨的大户人家,但祖上也有几分基业,为父今日尚在,便也将此事定下,你的嫁妆为父自你年幼时便开始积攒,如今算算也差不多了,再加上你母亲和你祖母嫁妆里一些物什,公帐上你自抽出些钱买些时兴的布匹簪钗,嫁妆算起来大概能有个四十八抬,你母亲的你自是要带去一半,你祖母的剩的不多,大多是些庄子铺子田产,咱们家家产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秦邦业大致算了算,而后柔声道:“你这也算是高嫁,但那柳家跟咱们家也差不了多少,你父亲我还能做几年事,家里的庄子一共三个,你带去一个,铺子共五个,你带去两个,余下的田产有些连在一起的,有些不能连着,大概是有个……”
“六百四十亩。”秦可卿拨弄了两下算盘,而后柔声提醒着。
秦邦业连连点头,“对,六百四十亩,为父也不偏心,你跟钟儿平分就是,再加上日后为父也还能再多为国效力几年,钟儿大了也能自力更生,算算你反而吃亏了。”
秦邦业瞧着有些愧疚,手一挥又添了好些银钱,美其名曰压箱底。
大致定下了嫁妆单子的范围后,秦邦业便连忙差人去委婉的询问柳府什么时候请媒人跟长辈上门提亲。
柳湘莲在府里正辗转反侧,担心自己是不是表现的不够好,就得了这么个好消息,连忙去寻族中血缘关系都亲近的长辈帮着提亲,走六礼时还特意去打了两只活雁来象征自己的诚意。
六礼走的不快不慢,毕竟双方一个要准备聘礼,一个要准备嫁妆,即便从前也都准备着,但好些东西都要重新置办。
像是年年都有新花样的布匹首饰,首饰还好,有些首饰能去重新融了重做了拿回来,但布匹却是当年不穿次年便不能再穿的。
秦府还好,秦可卿的嫁妆秦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慢慢准备着,去世前也特意交代了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毕竟虽然是养女,但也是如珠似宝养大的,秦夫人嫁妆还算丰厚,一人一半也多得很。
再加上秦可卿自己掌事后府中也有些收益,秦邦业又添了好些压箱底的银子,所以秦可卿需要操心的除了已经习惯了如何操办的婚嫁之事,便只剩下个绣嫁衣的差事。
几辈子过来了,秦可卿倒真是头一回绣嫁衣,很是兴致勃勃,再加上秦邦业也不可能看女儿一直待在家里绣嫁衣,大多数时候还是身边两个刺绣手艺不错的丫鬟绣着,大多数时候秦可卿还是在忙着自己的婚事。
秦钟本来还说着不想姐姐嫁人,但得知姐姐嫁了人也照样能见到姐姐后便没这么说了,毕竟秦可卿跟秦邦业都在旁边看着呢。
秦邦业为官清廉,官场中自然有关系不好的同僚,但关系好的同僚也有几个,虽然大都是小官,但是婚嫁当日也热闹了一场。
柳湘莲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对着周围拱手,往常的冷面尽皆褪去,取代的是一张从出门接新娘子到回门都不曾落下的笑脸。
秦可卿坐在喜轿内,听着外头的喧闹声,看着眼前的红盖头,心里是面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
贾蓉骑着马路过,怀中揣着先前父亲贾珍未中风前给他定下的未婚妻送的荷包,碰见后随口问道:“这是谁家成婚啊?”
身旁跟着的小厮笑道:“理国公家的旁支公子娶亲,听闻娶了个小官家的女儿,不过两家也差不多,半斤八两。”
贾蓉笑了,“去,讨两个喜糖来,我也沾沾喜气,年末你们爷爷我也要成婚了,到时候你们奶奶就进府了,沾沾喜气,免得出了什么差错耽误了大好的事儿。”
那小厮应了声,上去讨要了两块喜糖。
秦可卿坐在花轿里头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任务内容的要求是报复贾珍,贾蓉被忽略了,秦可卿自然不会过多关注这些。
柳湘莲挑开帘子,一张俊脸凑上前,柔声道:“娘子,还请下轿。”
秦可卿伸出白皙修长,柔嫩细腻的手,搭在柳湘莲同样白皙却带了些茧子的手上,在柳湘莲跟宝珠瑞珠并一众丫鬟婆子的护持下进了柳府,先拜天地,再拜父母,最后入洞房。
秦邦业在人群最前处连连点头,时不时擦擦眼泪,身边除了贺喜声便是安慰声。
浩浩荡荡一群人入了洞房后,穿得跟个大红包一样喜庆的秦钟便在一旁做着滚床童子要做的事儿,来回在床上滚一滚,而后口中念叨着喜庆话,也亏得秦钟小小年纪还能背得下来。
秦可卿被柳湘莲扶着,眼中含笑看着秦钟,因着新房内除了秦可卿跟柳湘莲外便是柳湘莲族中几个女性长辈,所以掀了盖头后秦可卿便与众人一同笑看着弟弟做滚床童子。
待到秦钟说完后,自然有人叫好,秦可卿推了推柳湘莲,柳湘莲连忙上前抱着秦钟,嘴里说着哄孩子的话,秦可卿上前含笑道:“不错,乖孩子,瑞珠,你带着二爷去找父亲去,送到父亲身边了再回来。”
瑞珠应了是,而后秦钟对着姐姐姐夫摆了摆手,握着姐姐给的糖乖乖离开了。
几个过来充当氛围组的长辈瞧了瞧气氛,不约而同的带着笑告退了,柳湘莲小心扶着秦可卿,只觉得手中扶着的妻子柔若无骨,软的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梦境。
柳湘莲拍了拍手,两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柳湘莲对自己好不容易求娶到,处处合心的妻子自然是怎么护着都不为过的,因着片刻后柳湘莲还要去与宾客喝酒,所以便柔声安抚道:“这两个小丫头是管家挑来的,说是平日里老实,我身边平日向来都是书童小厮跟着,这两个丫头日后都跟着娘子你,你取了名自用着,我过后拿了当票子放到你手头,免得她们两个不听话。”
言罢,柳湘莲又见门外小厮等的有些急,便匆匆道:“娘子你且先歇歇,我去与府上宾客小酌几杯便回,娘子若是饿了便用些吃食。”
柳湘莲虽然跟秦可卿第一次见面时瞧着木讷,但人家可是个贴心人,最开始也不过是因为初次与要定下婚事的女子见面,又处处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这才木讷了些,定下婚事后隔三岔五就送去些时兴的布匹钗环首饰,有些时候还会将一些街边有趣的小物件送去,时常通信,所以柳湘莲跟秦可卿对彼此的观感还都挺不错来着。
秦可卿低头含笑,叫人将头上的华丽又繁重的发冠拆下,又将身上的嫁衣换下,换上轻薄的寝衣,喝了些白粥吃了些小菜便停下,唤人抬水进来,还不等沐浴一番,就见柳湘莲身上带着些酒气,原本白皙的面容染上薄霞,瞧着诱人极了。
柳湘莲痴痴的看着秦可卿,而后含笑道:“娘子,你我就寝吧?”
秦可卿早先已然惊讶过柳湘莲与自己所知晓的那个柳湘莲并不相同了,也早就想清楚,经历的事儿不同,形成的人自然也不同,便也没在意这些。
见柳湘莲如此,秦可卿便含笑牵着柳湘莲的手走向床榻,放下一层层的纱帘,屋内原本小心服侍的丫鬟也都退下,只留三两盏烛火照耀着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