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脸上的泪痕,刘野菊缓缓向老太太的房间走去。
门扉轻启,目光与宋念交汇的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颤。
关于宋念的事情,村里的风言风语不少,尤其是报纸上报导的孵化小鸡的事迹,即便她无意打听,但作为昔日的妯娌,许多人还是会偷偷找上门,希望能从她这里探听到一些育雏的秘诀。
一份微妙的关联,让两人的重逢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在这个略显阴沉的午后,她把握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着围坐一圈的人群,开始滔滔不绝地细数宋念的吝啬与强悍,添油加醋地描述着自己即便知晓什么秘密,也断然不会透露给宋念半分的情节,仿佛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剧,在她的口中缓缓铺陈开来。
“都在家呢。”
推门而入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中的那份不平与失落感莫名地加剧了。
那炕头上零散摆放的油盐酱醋,无声地诉说着日子的清贫与不易,每一样都像是在对她无声地嘲讽。
沈老太太的声音从屋内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淡漠,“你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许兰也未动身,没有表现出丝毫起身倒水以示客套的意向。
这一幕,让刘野菊的心里对自身“外人”
身份的认知更为深刻,仿佛空气中的每一丝凉意都在提醒她这一事实。
她连忙找了个借口,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与迫切,“我这不是想狗孬了嘛,想接她回去好好疼爱一番。”
话音刚落,空气中却只余下尴尬的沉寂,唯有宋念的一声冷哼,清晰而刺耳。
“哼,真想不到你还有想起狗孬的时候。可惜啊,你的愿望要落空了,孩子不能跟你离开这里。”
宋念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一堵冰冷的墙,隔绝了所有的商量余地。
狗孬,这个即将年满六岁的小女孩,在某些人眼中已不再是个可以任意摆布的小生命。
刘野菊自己的处境——嫁给了一个年迈的单身汉,家中兄弟子侄成群,没有人会相信她会让狗孬回到那样一个家庭去受苦。
刘野菊情急之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前移了几步,面容因焦急而显得扭曲,“那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带她走?”
这段时间,生活的重压让她消瘦不少,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干枯如枯草般的头发,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环绕四周,昔日的嚣张气焰如今更添了几分让人心寒的恶意。
面对刘野菊的质问,宋念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眼神锐如刀锋,直直地穿透了对方的心防,“因为你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只要我还在,你就别妄想能把狗孬带走。”
宋念一语中的,让刘野菊顿时方寸大乱,“你这是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自己的孩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语气强硬,但其中的虚弱与心虚却无法掩饰。
“我警告你,宋念,少管闲事,否则咱们之间没完!”
刘野菊那既紧张又心虚的样子,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于狗孬,她绝无半点善意。
宋念对于这种纠缠不休的人早已失去了耐心,她径直走向门口,声音平淡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麻利点儿,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威胁的话锋一转,更是直接戳中了刘野菊的软肋,“你要是不走,我就让人告诉你的现任丈夫,说你对我家沈二柱还旧情难忘,想要回来找他。你说,到时候谁会更倒霉呢?”
宋念重生之后,对于许多事情都少了几分容忍,遇到不顺眼的人和事,便会毫不客气地反击,行事风格干脆利落。
提及那个老光棍,刘野菊不禁浑身战栗,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宋念,想反驳却又忌惮那不容小觑的实力,最终只能愤愤离去,留下一串不满的骂声。
谈及狗孬,宋念心底泛起了淡淡的忧虑,“狗孬去哪儿了?”
许兰心疼地回答道,“上山拾柴火去了,那孩子既懂事又听话,即使没人吩咐也会主动找事情做。”
宋念沉吟片刻,心中迅速做出了决断,“等我离开时,我会带着狗孬一起走。接下来几天,你们要特别留意其他几个孩子,我总有种感觉,刘野菊不会轻易放弃。”
她的决定,既是出于对狗孬安全的考虑,也是对即将到来风波的预见与防范。
许兰轻轻点了点下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温柔:“行,等日落西山,我就把狗孬接回我的小屋,好好照看。”
在那个年代,孤儿寡母的日子总是格外艰难,许兰心里明白,同为缺少母亲关怀的孩子,能够给予一丝温暖便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这份决定,不仅仅是承诺,更是一颗愿意伸出援手的慈母心。
商议已定,宋念耐心等待着狗孬从田野间捡拾枯枝归来,她计划着让孩子整理些简单的行李,随后便一同返回那个充满纪律与秩序的军区。
狗孬一听说婶婶要带她去军区,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花朵,她还以为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冒险。
小姑娘飞快地奔回简陋的家,兴奋地打包起几件破旧衣物和仅有的几本泛黄的课本。
这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囊,却是她全部的世界。
不消片刻,她便整理完毕,站在斑驳的门槛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好奇,小脚丫不自觉地踢踏着地面,等着那位在她心中宛若天使的婶婶。
宋念出现时,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身上,她轻巧地将狗孬抱起,安置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随后蹬踏起步,两人穿越了村头的老柳树,渐行渐远,留下一路欢声笑语在微风中飘散。
果果,那个小不点儿,趴在窗口的木框上,圆溜溜的眼珠里映出了婶婶远去的背影,小嘴因失落而不满地撅起,仿佛一只鼓起腮帮子的小河豚,委屈地呢喃:“娘...我也想跟婶婶走啊。”
许兰心疼地揉了揉女儿嫩嫩的脸颊,语气温柔却也坚决:“你婶婶是心疼狗孬没了娘,而你的妈妈就在身边陪着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