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底下一丈红。
指的是同福客栈十字坡位置的那棵榕树。
一丈红。
是马三娘早年间在江湖中的绰号。
据说,马三娘出身塞北凉州。
西北的女子,性子都烈,性子都野。
年轻时的她,犹如一匹狂放不羁的烈马,一头撞入了滚滚江湖,因喜穿一身红,这才有了这诨号。
在二十多年前,一丈红的名头开始在明州流传开。
当时盛传,她与温家军中一名大将互生情愫,在那以后,一丈红虽未退出江湖,但已是半隐退状态。
至于温家军,其实便就是如今镇守明州镇东军的前身。
十余年前,温家军与瀛洲倭寇打了一场大仗。
那一仗虽说大败瀛洲,但温家军主帅战术错误使得大虞损兵折将,幸有副将叶璋力挽狂澜。
如此这般,大虞皇帝加封温家军副将叶璋为上柱国,封明州王,节制明州所有兵马,一时风头无两。
在那以后,叶璋解散温家军,打乱至军中各处,这才有了如今的镇东军。
再说那百花谷。
虽是个近些年才新冒出来的势力,但并不是纯粹的江湖势力。
裴礼早在水仙郡之时,便多方打听了明州的情况,甚至最后还从燕回那里得到不少消息。
百花谷也当的上名门正派四字,与其他江湖势力交集倒是不多,主要针对的是瀛洲位于明州的倭寇。
只是,令裴礼有些没意料到的是,百花谷位于明州东南部,竟是会派人来并州明州交界处。
不过,如此也能看出,百花谷势力延伸之广。
客栈一楼。
马三娘似是太久没人说话的缘故,拉着秦水莲谈天说地。
秦水莲是才入江湖的小丫头,正是向往江湖波澜壮阔的时候,自然听的入迷。
以往裴礼也与她说过不少江湖事,但裴礼这人寡言少语,嘴又笨,就算是一些跌宕起伏的江湖事也难免说的寡淡无味。
一直到夜深,裴礼已是喝了两壶酒,这才提醒秦水莲该歇息了。
秦水莲尽管很是意犹未尽,可还是听话的上楼睡觉。
“她尚未及笄,怎会有宗师实力?”
马三娘看向裴礼,面露惊异。
裴礼正欲上楼,于楼梯口站定,丢下两个字,便是上了楼。
“你猜。”
闻言,马三娘眉头愈发紧了,不仅对秦水莲好奇,对裴礼也开始好奇了。
只是,明州距离水仙郡太远,烟雨楼临渊虽说名声在外,可马三娘暂时未将两者联系起来。
半晌,
她不再纠结,开始收拾客栈的一片狼藉。
翌日。
十字坡榕树底下,又多了五十来具尸体充当肥料。
裴礼敲响隔壁秦水莲房门,后者好半晌才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
一番收拾,两人再度踏上了东进之路。
客栈门口,
马三娘倚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嘴巴嗑个不停,视线则是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
所无缘分,彼此再不会有相见的可能,互道一声江湖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裴礼两人坐在马背上,影子先是越来越短,而后又越来越长。
天际出现一抹灰蒙蒙,在即将天黑之时,两人来到披星城。
披星城乃是明州西南部一个重要军事城池,城中常年有大量军队驻守。
城门处,有官兵检查身份牙牌。
裴礼作为一个专业杀手,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露出鸡脚。
两人进入城中,立时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披星城各处,桂花树遍地都是。
如今正值桂花盛开时节,整座城都飘荡着桂花香。
行到一处客栈外。
秦水莲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客栈,大门斑驳陆离,里面吵吵囔囔,小二两腮无肉,掌柜体胖腰圆,肥头大耳……
“裴哥哥。”
秦水莲有些迟疑道:“咱们还是换家客栈吧。”
“怎么了?”
“我…我感觉这是个黑店。”
裴礼笑了笑,“那你看看这里哪家客栈不是黑店。”
闻言,秦水莲赶忙视线四处扫视。
对面还有三家客栈,其中一家门口蹲着只大黑狗,另一家黑灯瞎火。
最后一家正一群人将一头猪按在木板上,有人拿刀往猪脖子上捅,那手法,就像是在杀人……
秦水莲沉默了,因为她感觉这些全都是黑店。
“行走江湖,谨慎些自然是好的。”
“可若是太过草木皆兵疑神疑鬼,那就是不遇上黑店,也要被自己吓死。”
裴礼拍了拍秦水莲的脑袋,而后轻夹马腹,往第一家客栈走去。
两人在客栈大堂吃了顿饱饭,途中不断听到有人谈及为期三天的飞花令之事。
原来,是有人以城中桂花为题,开设了个赛诗会。
诗会不限题材,只要文章中含有桂花二字,便可入赛。
头彩者,赏金一百。
值得一提的是,明州乃是昔日儒首徐璞开课教学的地方,故而明州文风昌盛。
尤其儒首的故乡齐鲁大地,通文章者众。
在明州还有个家喻户晓的玩笑,就是路边随意抓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也能背出十来首诗。
你若是抢走他的奶瓶,没准小家伙还能兴起做出一两句佳句。
如此,也足可见明州文风之昌盛。
秦水莲虽是穷苦出身,不过得益于秦雪莲的教导,认了不少字,尽管不深究文章,可对这飞花令还是兴趣颇浓。
翌日。
裴礼与秦水莲早早出了门,往举办飞花令的城中校兵广场而去。
时间虽早,可已经围了不少人。
广场三尺石台上,有身着儒衫的读书人上来,奋笔写下自己呕心所作之诗,而后大声朗读。
石台下,掌声雷动。
越来越多的人上台比诗。
倏地,
一阵秋风和煦,阵阵桂花香自脸上吹拂而过。
一朵朵桂花在微风的摇动下,于枝头起伏,一瓣瓣桂花从枝头吹落,落在了石台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裴礼突然想到了百里秋水。
犹记得,那年初见,也是在一个秋天,两人第一回喝的酒,就是桂花酒。
如今百里秋水北上灵州大半年,也不知如何了,是否将其父的尸首带回了落霞镇?
“唉。”
裴礼一声叹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嗯?”
秦水莲下意识回头,隐约间好似听到裴礼作了首诗。
她刚要询问,突然视线瞥见,有个像是乞丐的家伙,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一个衣袍锦绣的袖口。
那乞丐拿着钱,若无其事的离开。
在命运的安排下,秦水莲与那乞丐,竟是四目相对。
秦水莲下意识追了上去,“你这样是不对的,快把钱还给人家。”
那乞丐似是很嫌弃秦水莲多管闲事,只冷喝一声:“我凭本事偷的,为什么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