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尽开车离开村子,他把车子停在杨清清家正对着的公路上,降下车窗,谢尽抽了很久烟。
有警车从旁边经过,进了村子,村里应该沸腾起来了吧。
谢尽仍旧坐着没动。
又过了一个小时,警车离开。
又过了两个小时,杨清清给谢尽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谢尽说,“往南走,应该能看到我。”
杨清清步行,走过高高低低的山丘一样的土坡,她走过荒着的树林,走上高高的堤坝,又走过一段路,才看到谢尽。
“让你看笑话了。”杨清清抚着凌乱的头发,有些狼狈,但是已经不像回来时那样脆弱,她的笑,带着坚定的力量。
杨清清已经把自己修补好了。
谢尽问她,“打赢了?”
“从无败绩。”杨清清得意着说,“他们打我妈妈,我打他们夫妻俩,他们砸我家,我砸他们家,主打一个有来有回。你应该看到警车了吧,杨斌报的警,他害怕了。”
杨斌是欺软怕硬,可他不会豁出命,但是杨清清会,她会拿命搏。
所以,杨清清一定会赢。
谢尽帮她拍身上的土,他笑着调侃,“擦破皮,不算全胜。”
杨清清像是这时候才知道疼痛,她触碰了一下脸,疼得呲了一声,“你就不担心我吗?”
“担心。”谢尽实话实说。
杨清清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帮忙?”
谢尽反问她,“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杨清清迟疑,情感上,她希望谢尽能留下来,理智上,她不希望谢尽留下来。
谢尽抬手,用拇指蹭着她未擦破皮的脸颊,他说,“你不会希望看到你狼狈的、撒泼的一面。”
打架、对骂,像个泼妇一样,那样的杨清清一定是难看极了。
杨清清笑起来,她笃定地说,“你太懂人心了,像个妖精一样。”
“我是懂你。”谢尽纠正她。
杨清清靠着车门,她长久地沉默,谢尽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他耐心地等待。
“我想把我爸妈接到J市去,我不放心他们留在这里。”终于,杨清清开口了。
谢尽爽利地答应,“可以。”
杨清清看着谢尽,她补充,“我不会给他们另外租房子,他们会和我住在一起。”
“可以。”谢尽仍旧说。
“……”谢尽爽快的态度,反而让杨清清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提醒谢尽,“我父母住进来后,你就不能再来住。”
“可以。”谢尽说,“你的房子,你有让谁入住的权利。”
杨清清想会儿,她说,“本来以为和你分开,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以为我会陪你到,你离开J市那天,没想到要提前结束了。”
谢尽问她,“舍不得我?”
杨清清没回答,而是问,“我家很穷吧?”
和谢尽的感情,杨清清很上头,但是她又是清醒的。
谢尽如实回答,“很干净、整洁。”
“谢谢你没有贬低它。”杨清清指着家的方向,“我以前想着,带着父母离开这里,可是父母不肯,他们认为这里才是家,我就想等我赚到钱,要把房子重建,建得比邻居家的房子更高更好,等我赚到更多钱,我要把村里的路修宽一些。”
谢尽不说话,这时候的杨清清不需要语言安慰,她需要的是一个聆听者。
庞秀敏和杨斌夫妇起争执,是因为杨清清。
事情的起因是,杨斌重新找工作失败,没过几天就回老家了,抽烟打牌又喝酒,媳妇整天和他生气。在酒桌上别人问杨斌,“听说你妹妹是经理,你怎么回来了?”
杨斌没脸说自己是被开除的,他就把脏水泼向杨清清,“她给大领导当情人,不想被我知道,就找了个借口把我开除了。”
“难怪赚钱那么快,过年能开着几十万的豪车回来,原来是别人送的啊。”男人污浊地笑着,“你妹长得漂亮,被有钱人看上也是正常的,等以后回来,再找个男人嫁了,J市的事情就翻篇了。”
“谁会要她。”又有人说。
还有个人散发着恶臭,他说,“等我二婚,娶你妹。”
说完几个男人哈哈笑起来,好像意淫是件多么得意的事情一样。
杨清清是谢尽的情人,这件事情,就这么被传出去。后来演变成,谢尽是已婚男,杨清清是被包养的小三。
承认别人优秀,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如果你太优秀,那么就会有污水泼向你,认为你一定是非正常途径所得,他们短浅的认识,不会承认你加班了、努力工作了,这份收获是你应该得到的。
村子不大,谣言很快就传到了庞秀敏耳朵中。
庞秀敏软弱了一生,是别人指着她鼻子骂,她都不敢骂回去的,可杨斌在村子里大肆地宣扬杨清清是谢尽的情人时,庞秀敏忍不了了,她像是退到无处可退,她崩溃到嚎啕大哭,她怎么能容忍她最爱的女儿被别人贬低呢。
在杨斌向警察陈述中,杨清清了解到,是庞秀敏先去杨斌家骂人的,骂杨斌白眼狼、好吃懒做,说杨清清已经仁至义尽是杨斌没出息等等。最先出来对骂的是杨斌的媳妇翠翠,庞秀敏把这辈子听到过的难听的、恶毒的话,通通甩给杨斌夫妇。
后来杨斌才出来说话,他做过什么事情是心知肚明的,承认是杨清清和谢尽的关系是他说出去的,可他坚定认为,“杨清清是谢尽的情人,外面的人都知道。”
庞秀敏冲上去,狠狠地扇了杨斌一巴掌,“我让你胡说诋毁我女儿。”
后来才乱成一团,扭打成一片。
“你妈平时看着柔弱,没想到挺厉害的。”邻居对杨清清说。
可杨清清想到的,只是庞秀敏被逼迫时的无助和崩溃。
“我要回去了。”杨清清说。
谢尽伸手,想要握住杨清清的手,“我等你一起回J市。”
杨清清摇头,“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我父母,他们现在很难受,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不想让他们再次回忆起那些谣言。”
谢尽的手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