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谏怒容犹在。
“微臣……”
钟谏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方之玄堵住。
“皇上请息怒。”
他凑趣讨好,极尽吹捧。
“皇上圣察圣鉴,乃旷古烁今第一明君,世上何有比肩之人?”
奉承罢,他做出委曲求全之貌,哀声叹气,好不凄怜。
“钟大人谓之破绽,我曾解释多次,年幼年少,难免措辞不当。唉,他偏要怀疑,我实然百口莫辩。”
“但请皇上宽恕,钟大人唯是一片赤诚,旧时便如今日,只是一点误会而已。”
四目相对,意会贤弟竭诚真挚,顾孟祯感动莹然。
“还是你通情达理。”
“庄爱卿千万不要多心,朕从未猜疑你的身份。”
方之玄笑若惠风和畅。
“皇上体恤,微臣深领。”
话落,他说回正事。
“论今日事,微臣有些浅见。”
“钟大人言之,帝瑾王一众,无能证实那些臣民的异心。转而去想,其实不然,万一方族留计,引我们误解,他们没有证据,诱吾等入局,再行公示证据。”
“到时,别说力挽狂澜,只怕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机。皇上名誉,一旦尽毁,他日秉笔直书,便是遗臭万载。”
“另者,帝瑾王年岁尚小。”
“假设王爷,有什么过错,说起来,是受皇上教诲长大,天下臣民怎会指责一个小孩子?他们只会说,皇上身为义兄,教导无方。”
“如此一来,失信臣民,兼有恶意教引颜皇之嫌,我方更要一蹶不振。”
“皇上需察,这罪过,可不小啊。”
顾孟祯顿时恍然大悟,激越奋力,紧紧抓住贤弟双手。
“若非爱卿良言,朕险些大败!”
“爱卿复又救朕一命,朕口拙词笨,但是心怀感激无尽。”
方之玄浅笑静好。
“微臣陋见,多谢皇上不弃。”
“今日这事,皇上尽可静观其变,再作计较。”
钟谏苦心劝告,锲而不舍。
“皇上,真若一无作为,无异于坐以待……”
顾孟祯戟指钟谏,威仪肃然。
“你住口。”
“朕不允你计,更不许你私自行事,否则,格杀勿论。”
“听到没有?”
钟谏有苦难言,憋屈至极。
“微臣遵旨。”
……
闻听兄长回府,宁云溪主动来到晦心居。
“大哥哥。”
夜半时分,男女共处一室,不利溪儿名声,宁奉哲追步而出,与她相会前院。
“听文嘉说,你从晚饭之后,不倦练习勘察地形,无思安寝。”
“何以这般用功?哥哥瞧着心疼。”
宁云溪一脸疲态,迷迷糊糊答言。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仅一句话,宁奉哲感深肺腑。
“好妹妹,谢你牵挂。”
宁云溪轻揉双眼,驱散倦怠。
“大哥哥,是否遇到什么难处?”
前院冷清,唯留兄妹二人,宁奉哲引着妹妹,坐在一旁石凳上。
“为何这么问?”
宁云溪有条不紊分析。
“你留人护我,留话谢客,定是身困难境,不愿拖累我。”
她伸手而去,为兄长系好披风绸带。
“大哥哥,我长大了,不用你护,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感受妹妹情义,宁奉哲悲喜交集,热泪盈眶。
“溪儿莫忧。”
“危难,都已解决,我全身而退,无有损伤。”
背映杏梅绚丽,宁云溪莞尔一笑。
“大哥哥安然无事就好。”
她小心翼翼,转言而问。
“那,敌对一方,可还活着?”
宁奉哲眉心蹙起一分愁绪,扼腕一叹。
“唉。”
“原该灭族,可惜,被他逃脱。”
宁云溪松一口气,袅袅劝言。
“祈请兄长,莫再害人。”
“我怕,有报应。”
打从知晓兄长手段,较之母亲更为狠鸷,她便无数次劝言,不厌其烦。
宁奉哲每每严正以待,诉知心声。
“我教过很多遍,你怎么改不了口?此为自保,而非害人,不会有报应,他们都是命该如此。”
“溪儿,为何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教诲道理,训导处事之法,意在不想让你受苦。”
宁云溪弱弱反驳。
“可是,大哥哥,父亲母亲说过,一心向善之人,不会受苦。”
宁奉哲忿然肃色。
“这话,我也教过很多遍,他们说的不对,你不用听。”
“良善招数,装一装就好,谁会做成真的?”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可曾用作现实?”
月色如霜,莹雪宁云溪脸颊,银娟皎洁。
“但我想做仁人淑女,不想伤害无辜。”
她忡忡凝望,眉山轻寒忧愁。
“大哥哥高论,你我兄妹,理应走在一条路上,志同道合,才能永不分离。”
“而今,你意刚正,我愿优柔,何从择之?”
“难道自此,分道扬镳,势不两立吗?”
宁奉哲覆手而上,隔着广袖,握住妹妹双手。
“你不愿陪我,心狠手辣?”
宁云溪依依无助,抒怀肺腑。
“纵然愿意,我也做不出来。”
“但凡我有一点办法,自当相陪兄长,奈何胆小如鼠,只得出此下策,规劝兄长向善。”
目色交织之间,宁奉哲仿佛看见妹妹,不遗余力奔走他的道路,结果摔得浑身是伤。
这一年来,她确实尽力了。
他于心不忍,当即决定。
“好,我陪你,从此向善。”
宁云溪杏眸,晶莹一抹惊喜。
“此话当真?”
宁奉哲随之翩翩一笑。
“嗯,当真。”
他话锋一转,补一句嘱咐。
“不过,我们提前说好,假若仇敌当前,狞恶伤人,你不可仁慈。”
宁云溪笑貌琼然,义正辞严。
“那是自然。”
“他人有意伤害,我们正当防卫,何错之有?”
她抽离一只手,拍拍自己心口,信誓旦旦表示。
“到时,不需兄长出手,小妹保护你。”
“如若有人,胆敢无端谋害兄长,小妹定要狠心一回,谋他全族,不得安宁。”
宁奉哲埋怨不失宠溺。
“他谋害我,你只搅得他不得安宁,便罢?”
“你呀,总有千般不忍,也不知何来这些慈悲心肠?”
宁云溪极尽险恶之词,讨好兄长。
“那我就让他……”
就这样,兄妹一诺千金。
宁奉哲全力以赴,为人良善,然则,没过多久,便以失败告终。
于是,他只好隐瞒妹妹,悄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