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溪闻言抬眸,哀怨注视。
“二哥哥,怎敢欺瞒母亲?”
宁暄枫厉声诘责。
“欺瞒母亲的人,是你。”
他大节凛然,一门正气。
“你贪墨银两,欲与我分赃,堵我的口,遭我拒绝。”
“当时,我就教你,仁士淑女,坚决不可做此不孝不义之事。你满口答应,我便以为改正,没想到,居然明目张胆去做。”
宁云溪一瞬听出异常,速即提问。
“此非二哥哥口吻。”
“这话,是谁教你?”
宁暄枫下意识心虚,看了母亲一眼。
“你如何听……”
穆蓉见状不好,假咳提醒。
“咳咳。”
接到母亲暗示,宁暄枫立刻恢复盱衡凛色,骄易发难。
“我语出正义,便是她人所教?莫非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仁不义之徒?”
眼见大有希望,宁云溪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汩汩动容,词锋激昂,极力奉劝兄长。
“二哥哥,你知道我没做,何忍眼睁睁看我受屈?”
“难道你我兄妹,真如外人所言,毫无一丝亲情吗?”
“二哥哥违心做事,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恶行终得恶果?”
宁暄枫眉心簌簌,映现几分不忍。
“我……三妹妹……”
他目色游移不安,正如心神扰扰不宁。
“我严苛,都是为你好,我……”
穆蓉柔声细语安抚,打断他的话。
“枫儿莫慌。”
她张目瞵视,恶狠狠对着宁云溪,乍然怒火冲天。
“宁云溪,安敢威胁兄长?”
“孝悌之道,全然浑忘!”
“你可有一点为人子女、为人妹妹的样子?可有一分世家嫡女,该有的礼态?”
“你这种人,灭绝良心,简直不配为人!”
母亲用词太狠,宁暄枫都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抱不平。
“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做错事,该罚;没做错,不该……”
穆蓉不轻不重一阵拍案,稍加严峻,再次打断他的话。
“枫儿。”
“你在说什么?母亲听不懂。”
“我怎么教你的?她心思深重,即便悄悄拿走银票,也能保证,不让你看见。”
“正因你没有看见,她才更加可疑。”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母亲教几遍?”
“单知淳良,被人用作工具,尚且不知,竟反过来管教母亲,你就这么甘心被她利用吗?”
“难不成,在你心里,母亲就是一个嗜好误解子女、胡乱责罚子女的人?”
宁暄枫反应不及,心绪彻底慌乱。
“不是不是,我何有此意?”
“母亲,是世上最明理的母亲。”
穆蓉一把甩出怀中绢帕,适时高声大哭,仿若遭受天大冤屈。
“母亲有错,你大可告去尹司台。”
“我拼上性命,十月怀胎生下的爱子蛮不讲理,便叫官家评个理,这事究竟谁对谁错?”
母亲甚少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宁暄枫心慌心疼,情急夺过绢帕,举止笨拙,为母亲拭泪。
“不不,不告尹司台,母亲言重,孩儿知错。”
“母亲所言极是。三妹妹诡计多端,天下众所周知,这件事,确然可疑。”
宁云溪萧萧无助。
“二哥哥……”
宁暄枫负气跺脚,不慎踩到妹妹手背。
“你莫再荧惑,我不想听你失口乱言!”
宁云溪吃痛,缩回双手。
“啊……”
宁暄枫闻声看去,确认一眼,内疚低眸。
穆蓉不为所动,反而自鸣得意。
“溪儿,稍安勿躁。”
“我已经派人,去请四弟,令他放下公忙,专门为你的事,告假一个时辰。”
“母亲,决计不会冤你。”
宁云溪怏怏不悦,一脸木然。
“多谢母亲。”
穆蓉不愿多看一眼,转向爱子,耐心说明。
“待你舅舅过来说清楚,你便知晓,你这三妹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丑恶。”
“枫儿深知,你的小舅舅,最老实了,根本不会骗人。”
宁暄枫点点头。
“是,孩儿深知。”
没等多久,穆尔尘身穿官袍,疾步走进湘竹苑。
“二姐,你找我?”
宁暄枫、宁云溪一起行礼。
“恭请小舅舅安好。”
穆尔尘亲自扶起枫儿,与他一左一右,落于侧座。
“二姐说吧,有何吩咐?”
宁云溪依然跪着,穆尔尘视而不见。
穆蓉直截了当,爽快发问。
“你赐溪儿的福礼,一共多少?”
穆尔尘微露窘迫之色。
“怎么突然问这个?好生尴尬。”
穆蓉干脆利落。
“一家人,说什么尴尬?你答言便是。”
穆尔尘作势认错,配合作答。
“是,小弟失言。”
“回话二姐,溪儿福包之中,装着三张五十两银票,共计一百五十两银。”
宁暄枫大吃一惊。
“我果真受骗?”
穆蓉装腔作势。
“你自然受骗。”
“母亲何样人,她是何样人,谁骗你,谁护你,你心中无数吗?”
宁暄枫惭愧埋首。
“母亲,对不住,孩儿差点错怪你。”
穆蓉一句说教。
“枫儿日后,切记学会明辨是非。”
宁暄枫乖巧答应。
“孩儿遵命。”
穆尔尘故作不知就里,假惺惺询问。
“发生何事?谁骗枫儿?”
穆蓉简单回复。
“家宅琐事,说出来,徒惹你烦心,不说也罢。”
宁暄枫盛气凌人,改回平时模样。
“母亲,你快让她交出银两,小小年纪,不学好,可不能轻易放过。”
穆蓉却作劝告。
“姑娘家家,脸皮薄,母亲管教她,你不宜在场。”
宁暄枫气鼓鼓。
“我一眼即明,母亲又想袒护。”
穆尔尘紧随其后劝说。
“枫儿乖,学堂时辰不可迟误,小舅舅替你看着,定不叫她偏心袒护,可好?”
宁暄枫信之不疑,喜笑颜开。
“多谢小舅舅。”
他行完告退礼,匆忙离去。
确认爱子走远,穆蓉沉声下令。
“进来,为三姑娘医治膝盖伤势。”
郎中杨重缛,依着命令,走进卧房。
见是男子,宁云溪惊愕失色,连连后退。
“母亲……母亲不可……”
穆蓉闲适恬然,把玩折扇。
“我腰伤了,不便帮忙杨大夫,请四弟代劳吧。”
穆尔尘周身打量宁云溪一眼,饶有兴致一笑。
“小弟遵命。”
宁云溪跪向母亲,不停叩首。
“恳求母亲,放过孩儿……”
穆蓉瞥她一眼。
“只是查看、医治膝盖伤势,又非什么胡乱之行,你这般推却,像是我们欺负你。”
“医者面前,患者不分男女,此乃帝瑾王高论,你没听过么?”
“真是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