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北虏来袭的消息透给朱千户后,苏凤仪便让梧桐把朱千户送出府去。
苏凤仪之所以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朱千户,是因为这个消息,朝廷知道的越早,就能越早做准备,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哪怕宣府如今的将军是个没用的不会打仗,只要城外坚壁清野,城内囤够粮食,再提早把民众迁入城中,宣府城墙深厚,北虏小王子就攻不下来,足够拖他一阵子了。
只要拖够一段时间,等沈和足够深入北虏腹地,而沈权也伤愈可以领兵,就可以安排沈大将军“病逝而亡”,然后给北虏小王子送个大大的惊喜。
但北虏来袭这个消息,不能从长公主府传出去,也不能由苏凤仪告诉皇上。
一是不符合苏凤仪在皇上面前塑造的人设,二是即便苏凤仪说了,皇上也未必会信。
由朱千户借查刘安的契机,告诉乔贵,再由乔贵告诉皇上,既能除掉刘安,又能提早预警北虏入侵之事,是最合适的法子。
梧桐奉命送完朱千户出府,回来找苏凤仪复命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
“卑职见朱千户好像哭了。”
朱千户哭并不稀奇,他在东厂混饭吃,用哭来表忠心这项技能是他吃饭的本事。
厂公爱看人跪哭,所以朱千户每天哭个十次八次,哭出百八十种花样都不为过。
但稀奇的是梧桐居然特意提了。
苏凤仪便问梧桐:
“你以为,他为何哭呢?”
梧桐特意提,正是想提醒长公主:
“卑职看他心术不正,是特意哭给我看,想让我回来说给殿下听,好显得他对殿下的感恩之心和忠心。”
梧桐讲得认真,苏凤仪却听得直乐:
“果然是跟着谢玄学了本事了,不一样了,要在以前,本宫看你可不会管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朱千户今日这一场,可就白哭了。”
梧桐见长公主根本没把朱千户的心机放在心上,有些着急:
“殿下可是信了他,卑职是觉得,他搞这些把戏,不真诚,未必可信。”
苏凤仪确实没把朱千户的心机放在心上,就她与他之间的塑料合作情,谁又比谁真诚多少呢?
这本没什么好说的,但既梧桐特意问了,也是真心的担心她受人蒙蔽,为着梧桐的真心,苏凤仪便愿意仔细教一教她。
苏凤仪笑道:
“朱千户是否真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花心思表忠心,便是想与本宫为友,而非为敌。
人与人相处,有的靠情,有的靠利。遇到有情有义者,拿真心换真心,遇到追名逐利者,以利益换利益。
相互成全,如此友朋自然多多的,敌人自然少少的,也就够了。
更何况,比起真心,本宫倒觉得利益更可靠,人心易变,利益永恒。”
梧桐觉得殿下说得太过绝对,不由为自己辩了一句:
“也不全然如此,卑职对殿下的忠心,是不会变的。”
属下表忠心,做老板的自然要好好接着,苏凤仪笑道:
“好,好,好,本宫自然知道我们梧桐最是忠心。
谢玄不在,你去替本宫办件机密事,明日,本宫要整个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北虏来袭之事。
暗中去办,你可能办妥?”
以前这样的事儿都是谢千户去办,这可是谢千户走后,长公主安排的第一件正经差事。
梧桐怎会推托,当即答应下来,这就告退要去办,结果推开房门,就见沈大将军正在门外,手搭在轮椅上,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走。
突然梧桐出来,沈权若走倒显得刻意,于是反倒不走了,正好求见:
“殿下可在?”
苏凤仪听了沈权的声音,这么近,若他刚好在门外,那自己刚刚和梧桐的谈话,就全被听到了。
听到了,可有什么不妥?
苏凤仪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讲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并无不妥,便传沈权进书房。
她也不去提他是否听了之前那些话,翻开桌上的礼单,对沈权道:
“过几日是乔贵生辰,本宫让丹桂备了份礼,你且看一看,是否妥当?”
斗争不是请客吃饭,但可以包装成请客吃饭,苏凤仪准备包装包装,先把沈家和乔贵家的面子情意做起来,诓着乔贵把那道给沈家军的圣旨给写了。
“此事但凭殿下做主。”
沈权自己推着轮椅进了书房,又坦诚道:
“有件事,请殿下恕罪,沈某来得不巧,倒不是特意偷听,但既听了殿下刚刚那推心置腹之语,沈某也有句心里话,想与殿下探讨探讨,殿下姑且一听。”
苏凤仪心想,是不是自己这只谈利益不谈感情的话,让沈大将军太毁三观了,但既难得他想说,便诚心请教:
“愿闻其详。”
沈权沉声道:
“殿下,古语云,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何意?”
沈权的意思,苏凤仪也懂,但她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 便道:
“不过一锤子买卖,既事已办成,散就散了,大家各回各家,相忘江湖,也很好,何必强留。”
沈权观长公主的神色,一时也辨不出来,她到底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因和自己交浅不言深,有所保留。
自己还算不得殿下心腹,这种事,殿下有所顾忌,也很正常。
但话都到了这份上,这个窗户纸总得有人捅破。
沈权心想,自己的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那自然该由自己做那无所保留之人,再说得直白些。
于是沈权又道:
“若都散了,殿下孤家寡人,心中大愿,如何能成?”
苏凤仪这才听明白沈权这心里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神奇,笑着问他:
“什么大愿?沈洪先,你都在想些什么,他是本宫的亲弟弟,你以为本宫是要做什么?”
“殿下真无此意?”
“绝无此意,你为何会如此想?”
沈权见长公主如此说,明白了,长公主确实并无意,这确确实实是自己想多了。
沈权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是沈某魔障了,是沈某的过错,殿下恕罪。”
至于自己为何会如此想,沈权看着殿下那张明艳的脸,心想,大概是这几日,殿下的行事手法,杀伐决断,让自己想起太祖来了吧。
长公主和太祖,品性实在是太像了些,像得,让他不由自主地,看着殿下那张和皇上一模一样的脸,就会升起那荒诞的念头来。
那便是,若是皇上能像长公主一般,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