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仪离开偏殿后,就去找皇上,算算时间,皇上也该起来了。
皇上的确起来了,虽起来了,人还是没有精神,坐在枕霞阁的正屋,打着哈欠,也不知道昨晚胡闹到了几点才睡。
夏季暑热,虽然室内有冰,依旧热得让人烦闷。
乔贵站在一旁,身残志坚,正在用他那双受伤的手,勉强地给皇上端一碗冰饮。
王美人坐在一旁,正给皇上扇扇子。
看到苏凤仪来,知道长公主和皇上应该是有正事要谈,王美人给皇上和苏凤仪行了礼,便退下了。
而乔贵呢,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知道,杵在一边,就是不走。
皇上精神不济,端着那碗冰饮,边吃边埋怨道:
“这刚回宫,也不让朕歇一歇,皇姐是有何事?”
又指挥乔贵道:
“还可以,给皇姐也盛一碗。”
乔贵听着皇上这埋怨中带着亲昵的话,便知道在皇上心中,长公主还是很有分量的。
所以,扳倒长公主一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时,一击毙命。
只可惜长公主府的防卫实在森严,被谢玄守得如铁桶一般。
他试过好几次要往里安插东厂的暗桩,都被谢千户给揪了出来,用了借口给宰了。
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想要下手都无处下手。
乔贵去找人传话,让再上一份冰饮来,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长公主在对皇上说:
“梧桐这次救驾有功,我今日来,是想替她向皇上求一份恩典,要一个名分。”
乔贵心中一紧,皇上以前一年也不进后宫几次,长公主也不往宫里送女人。
这皇上刚进后宫,长公主就紧跟着要送女人来了?
若是让长公主的人在后宫得了宠,那以后要动她就更难了。
而这事儿成不成,要看皇上有没有这个意思,毕竟皇上自己长得就好,寻常颜色的女子他也看不上。
那个梧桐,现在就在门外,乔贵之前也打过几次交道。
小家碧玉女,并不是什么绝世的美人,又是侍女出身,皇上未必看得上。
乔贵偷偷去看皇上的脸色,越看心中越沉,只见皇上听了长公主的话,神色却有些紧张,连脸都红了,甚至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说:
“是,是她让你来求的?”
皇上表现这么明显,这下,不仅乔贵看出来了,连苏凤仪心里也暗觉不好。
以前她带梧桐进宫这么多次,也没见皇上有什么反应,什么时候,皇上心里对梧桐倒有了这个心思?
总不能是这次梧桐救驾的时候,连杀两波流寇,杀人的姿势比较美吧?
好在,在皇上开口之前,现在就发现了这个苗头。
否则,若是过几日,皇上自己提出要梧桐进宫,梧桐再是不愿意,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梧桐敢说不愿意,皇上恼羞成怒,不知会对梧桐做出什么事来。
天子之怒,一个小小的侍女如何能承受的起。
苏凤仪心中流转过无数个心思,面上假装没看出皇上的意思,回道:
“哎,一个侍女的事儿,本不该如此劳烦皇上。只是,哎,毕竟是我贴身的侍女,不能不管。
这丫头年纪大了,该嫁人了,他家里人来求,说是给她说了门好亲事。
结果她说她不想嫁人,谁逼她嫁人,她就一头撞死,在我府里,真是差点闹出人命来。
女子不嫁人,在这世道可怎么活,就算我能容她,旁人也容不下她。
毕竟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我怎么忍心,总得给她找个依靠,我想着,我公主府的长史的位置一直空着。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了梧桐,让她有了底气,不嫁人就不嫁人吧,长史是朝廷命官,这下就没人敢逼她嫁人了吧。
请皇上看在梧桐救驾有功的份上,给了她这份恩典。”
皇上听到这里,脸色僵住了。
他还以为是梧桐想进宫,所以来求恩典,结果不想嫁人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他自作多情了?
前几日从青边口逃命,遇到北虏残兵,长公主府的亲卫各自被残兵牵制住,他身边仅有梧桐一人。
梧桐不过一个弱女子,却将他护在身后,拼死挡在他面前,为了他的安危,连杀数人。
皇上当时就为之动容了,觉得她为他杀人的姿态,实在是美极了。
后来梧桐一路将他护送到鸡鸣驿,皇上心里就一直留着这份情愫在,已经存了让梧桐进宫的心思。
回宫路上,提心吊胆,皇上也没这个心思跟苏凤仪提这些事儿。
昨日回宫之后,回想起来,他又有些犹豫,犹豫若是让梧桐进宫,该给她个什么样的名份。
主要是梧桐现在的身份实在太低了,若给她太高的位份,一个侍女身居高位,皇上觉得脸上无光。
若是给她太低的,他回想起她救他那幕,又觉得亏待了她。
还没下定决心,苏凤仪找来了。
刚听苏凤仪讲,皇上心里喜悦,还以为自己与梧桐也算是两情相悦,结果,原来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意思。
不嫁人?
哼,既你不想嫁人,那就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嫁人!
皇上哼了一声:
“行吧,按说长史是朝廷命官,没有女人做的道理,但既然皇姐替她求的,又是皇姐府上的官职,朕便成全她。
既已在朝做了我大穆朝的官,那就好好做,不想嫁人,以后就别嫁了。”
皇上金口一开,就绝了梧桐以后嫁人的路。
苏凤仪虽没问过梧桐她是否想进宫,但以她对梧桐的了解,她定然是不愿意的。
先把长史的职位拿到手再说,嫁人之事,若皇上还存着这份心思,梧桐也嫁不得旁人,也得等过几年,皇上心思淡了再说。
苏凤仪假装没听出皇上话中的怨气,笑道:
“那我就替梧桐多谢皇上了,请皇上给份旨意。”
苏凤仪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乔贵看,担心他再搞什么事儿,结果乔贵二话都没有,当场道:
“小的手伤未愈,写不得字,现在就去传人,来为殿下写圣旨。”
乔贵才不会搞事,他巴不得赶快旨意下下去,让梧桐不进得宫呢。
至于什么长史,不过长公主府里的一个职位,反正长公主府他也伸不进去,她爱用谁用谁,又碍不着他什么事儿,管她呢!
乔贵正想去传人写圣旨,薛钰端着碗冰饮进来了。
仇敌面前,薛钰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回道:
“厂公,冰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