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接过那杯水,道了谢,喝了一口,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薛钰其人,学厂公的假戏真做的本事学得是十成十的像,故而因为为乔贵求情被打是真的,病了也是真的。
苏凤仪见他咳得这样厉害,怕他把水洒到被子上了,帮他拿了杯子,又拍了拍他的背:
“别着急,慢慢喝,等此事了了,你去找廖院判,好好治一治。”
薛钰就着苏凤仪的手,乖巧地慢慢把水喝了,又咳了几声。
见他病得如此重,苏凤仪把水杯放回桌上,担忧问道:
“有力气起来吗?”
薛钰笑道:
“给干爹送终的力气还是有的,殿下请稍等,小的换套衣裳就来。”
苏凤仪出了屋子,问陆弘:
“今晚你和廖院判都在宫内轮值,可安排好了?”
陆弘点点头,取了一条手帕出来,拉了苏凤仪的手,给她擦手指上的水。
这是刚刚给薛钰拿杯子的时候沾的水,苏凤仪自己都没在意,见陆弘擦得这么认真,笑道:
“你真的是把我当小孩子照顾啊,我不是小孩子了呀。”
陆弘这次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细细给她把手指上的水都擦干净,才收了手绢道:
“知道。”
苏凤仪看他那手绢上的花,还是自己小时候绣的那朵,绣得歪歪扭扭,缺针少线,潦潦草草的,无奈道:
“怎么还在用这个啊,可是之前送你的新的不合心意?都不见你拿出来用。
我府上又来了几个绣娘,绣功比之前那几个还要好,你既然不喜欢之前绣娘绣的,我让人再选些更好的给你,这张帕子都旧了,不要再用了。”
皇家三代女人,在女红这件事的造诣上,江皇后是稀疏平常,谢皇后是马马虎虎,苏凤仪是一窍不通。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苏凤仪小时候因为觉得新鲜,也做过一段时间女红,没几天就觉得烦了,丢开手去,再也没有捡起来过。
陆弘手上的手帕,还是当时苏凤仪的练习之做,料子是绝顶的好料子,线也是最好的线,这么多年了,颜色还鲜亮如新,就是这绣花的技艺,约等于没有技艺。
苏凤仪绣了好几条帕子,每条各有各的不成气候,绣完后,自己都看不上,不好意思用,就全给了陆弘。
陆弘当时红着脸,不肯收。
他比长公主大三岁,又在皇宫这个名利场中长大,男女之事懂得也早些。
手帕是男女定情之物,陆弘怕传出去私相授受,对长公主的名声有影响,毕竟,衣裳是从长公主的分例里拨的那倒无妨,帕子可是长公主亲手做的。
结果长公主堵了门非让他收不可:
“你不收,是嫌弃我做的不好看是不是?你不用我的,还想用谁的?你要不收,我就都给旁人去!”
陆弘当即就把帕子抢了过来,藏了起来,绝不留给旁人。
所以这次苏凤仪说让他换帕子,不要再用旧的了,陆弘赶紧就把帕子收了起来,生怕慢了一点,就被长公主抢走了。
苏凤仪真是无奈:
“好好好,你留着,新的也记得用啊。”
陆弘摇头:“不用。”
过了一会儿又道:
“喜欢。”
行吧,真的是,苏凤仪真是服了他了,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薛钰推门出来。
薛钰换了套新衣裳,鞋子也换了双新鞋,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虽面露病容,但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体面。
陆弘拿了个鱼符给薛钰,薛钰接过收好,给苏凤仪和陆弘行了礼,独自一人离宫而去。
……
薛钰一路骑马到了乔府,秀姑带他去见乔贵,乔贵正在书房待客。
薛钰走到门口,听到乔贵在说:
“既都准备妥当了,那就明日动手。”
秀姑敲了敲门:
“夫君,小薛来了。”
书房里声音一顿,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生的人推门出来,朝秀姑和薛钰点了点头,匆忙离去。
乔贵在书房唤薛钰:
“薛钰进来,听说你前段时日被打了,我正着急呢,如今你可好些了?”
薛钰脸上挂上欣喜的笑,推门而入,急切道:
“干爹,干爹,大喜事,皇上宣干爹明日进宫!”
乔贵正站着写字,闻言大喜:
“当真!”
薛钰进门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被门槛给绊了,乔贵忙过来把他扶住,说道:
“遇事不要慌张,你站稳了,怎么回事,慢慢说,从头说。”
薛钰咳嗽着,扶着乔贵站稳,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鱼符给乔贵:
“是,前几日我伤着,起不了床,见不着皇上,那小太监拿了干爹的信,也找不到机会见皇上,所以把干爹的事儿给耽误了。
今日我能爬起来了,便拿了信去见皇上,皇上见了干爹的信,当场就感动哭了,命干爹明日进宫面圣。
皇上担心干爹之前离宫匆忙,明日没有凭证进不了宫,又吩咐小的给干爹送鱼符来。”
乔贵收了那鱼符,见是皇上那里备着给禁军用的,为的是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儿,禁军夜里也能畅通无阻出入宫廷,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居然给了他!
要知道,连他以前最受宠的时候,皇上都不肯让他染指禁军半分,何况是这么重要的鱼符。
此事,实在诡异。
乔贵起了疑心,他倒不担心是薛钰在骗他,他只担心薛钰这孩子太实诚,被人骗了。
乔贵问道:
“这鱼符是皇上亲自给你的,还是旁人传话给你的?皇上宣我明日进宫,是你亲自听到皇上说的,还是旁人跟你说的?”
薛钰一副病秧秧的模样,满脸无辜又认真地回道:
“皇上看了信,亲口跟小的说的,皇上可感动了,本来想找腰牌,手边没有,就当场取了鱼符给我,让我跟干爹说,明天进宫。
干爹,皇上心里,还是想着干爹的,这个鱼符,干爹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是不是皇上拿错了?”
既是薛钰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乔贵彻底放下了疑虑,越听越激动,拍了拍薛钰的肩膀:
“没有错,没有错,薛钰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你且在宫里等着干爹,这段时间,你受苦了,等干爹回来,一定给你撑腰!”
以乔贵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就是这么个喜怒无常不知轻重的人,激动的时候顺手就拿了鱼符给薛钰,也是很正常的。
薛钰走后,乔贵又拿着那鱼符看了很久,连吃饭沐浴都舍不得放下。
这份鱼符带给了乔贵无限的希望,看来在皇上心里,还是看重他乔贵的,为了写血书流的血,没白流!
那座宫殿,注定是属于他的!
为了明日面圣的时候,能给皇上留个好印象,乔贵早早睡了,睡到半夜,突然听到秀姑哭叫拍门的声音:
“夫君!夫君!你快来,不好了,不好了!小虎突然咳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