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特意用香胰子洗了手,拿巾帕擦干,这才走到苏凤仪身后,给她按肩膀。
按了一会儿,苏凤仪又道:
“腿也乏得很。”
谢玄又顿住了,他听出了殿下的怒火,殿下生气是显而易见的,殿下要责罚他也是应该的,他甘愿领罚。
但殿下责罚他的方式,对他而言,反倒像是在奖励他,实在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谢玄没动静,苏凤仪也不催,放下手中的折子,又去够桌上的另一本,身后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拿了,然后捧递到她手里。
苏凤仪接了,又说了一遍:
“腿疼。”
谢玄搬了张小凳子,坐她旁边,给她脱了鞋子,把她的腿放到自己腿上,默默给她按着,按完一只,又换一只。
苏凤仪这才合上手上的折子,靠在椅子上,看着他问道:
“谢玄,你如果不想出海,可以直接跟本宫说,不必一直躲着本宫。
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不说出来,本宫如何能知道?如何能次次都猜准?
你如果不想去,就说你不想去,本宫也不会强要你去,还是你以为,本宫是这样强人所难之人?”
谢玄跟了苏凤仪这些年,第一次被苏凤仪这样责问,知道她是极生气了,马上低头认错:
“卑职错了,请殿下责罚,卑职想去的,没有不想去。”
苏凤仪直截了当问他:
“那你这个月,躲着本宫,在闹什么?”
谢玄低着头:
“卑职错了。”
谢玄虽然认错认得很快,但苏凤仪觉得,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这次不下猛药给他一次纠正过来,下次他肯定还会再犯,她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耐心。
苏凤仪把薛钰写的名单交给他,然后说道:
“这些是平凉王的人,去查一查,可有作奸犯科之事,一并抓了。”
谢玄给她穿好鞋子,领了名单准备告退,苏凤仪又道:
“去找梧桐,好好学一学值夜的规矩,晚上,来给本宫值夜,你可愿意?”
谢玄就像往常一般,正常答道:
“是,殿下,卑职遵命。”
到了晚上,苏凤仪洗漱完,谢玄果然来了,在寝殿外间和侍女做交接。
侍女走后,苏凤仪叫道:
“谢玄。”
谢玄推开了寝殿内间的门,却不进来,问道:
“殿下?”
苏凤仪坐在床头,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
“本宫要喝水。”
谢玄走了进去,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晚上进长公主的寝殿,但以前,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以前是殿下需要他,但不是殿下心甘情愿的。
现在,他没有这个理由了。
谢玄倒了水,走到床边,递到苏凤仪面前:
“殿下请喝水。”
寝殿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留着起夜用的小灯,照在人身上,反倒朦朦胧胧的,像在梦境中一般。
苏凤仪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当着他的面,手一松,一杯水全洒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说道:
“衣服湿了。”
谢玄忙把茶杯捡起来,想给她擦,又不敢擦,犹豫道:
“卑职去叫梧桐来。”
苏凤仪笑道:
“谢指挥使现在官威很大嘛,本宫也是差使不动了。
你值夜,让梧桐来侍奉干活,这就是谢指挥使学的规矩?
谢指挥使若排场这般大,以后也不必在本宫座下当差了,另谋高就去吧。”
这话说得太重了,谢玄当场就跪了:
“卑职不敢,殿下恕罪,殿下请稍等,卑职去为殿下取衣裳。”
苏凤仪的箱笼在哪里,衣裳要怎么穿,谢玄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
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将她抱在怀中亲吻她,安抚她,又在她沉沉睡去后,为她清理,为她换衣裳。
这些回忆对他来说,都是缠绵的美好的,但对她来说,或许只是权宜之计,或许是她不愿意回忆的。
殿下现在有了沈大将军,已经不需要他了。
所以在她解除合欢蛊后,谢玄才一直躲着她。
因为他担心她看到他,会回想起一些不愿意回想的过去,想到那不得已而为之的过去,就会讨厌起他来。
他宁愿永远见不到她,宁愿她不再想起他,也不愿意,她讨厌他。
谢玄打开苏凤仪的箱笼,熟练地取了一套寝衣。
已是冬月了,虽然寝殿里燃了火盆,还是冷的,衣裳湿了久了,只怕会染上风寒。
谢玄取了衣裳回去,不敢再说什么让梧桐来的话,将衣裳放到床边。
苏凤仪看他一眼,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那殿下的意思是?
谢玄觉得头有点晕,以前是因为有合欢蛊,所以殿下需要他,那现在呢?
他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但因为过于荒谬,他并不敢信。
你怎么敢想啊!
谢玄觉得实在难以置信,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苏凤仪还是没有自己动手换衣裳的意思,就那样看着他,好像如果他不动手,她能跟他耗一晚上一般。
衣服湿了,会生病的。
谢玄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个理由给了他勇气。
谢玄坐到床边,不太敢看她的脸,把手伸向了她衣裳的前襟,抖着手帮她把外面的衣裳脱了。
苏凤仪喜怒难辨的声音传来:
“里面的也湿了。”
谢玄觉得自己头更晕了,今天这个梦,好像做的太美了,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吧。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着热气,手抖得更厉害了,帮她取下了背后小衣的带子。
这不是第一次两人如此坦诚相见,但之前是有理由的,这一次,算什么呢?
谢玄晕乎乎地想不明白,几乎机械又麻木地给她穿上新的衣裳,然后他听到长公主再次下了命令。
苏凤仪道:
“被子很冷,本宫不喜欢,梧桐没教过你吗?值夜是要负责暖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