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解开杨柏惟的心结,还得需要杨阁老。
杨阁老被清风道长治好后,一直未动过笔,此刻提笔给自己的重孙写信,依旧如当年在朝堂叱咤时一般,挥笔泼墨,毫无生疏之感。
苏凤仪收了信,既没有看内容,也没有问杨阁老写的是什么,只说道:
“朕会派锦衣卫暗线,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杨先生手中。”
清风道长推着杨阁老,一直把苏凤仪送到杨府的门口。
临走前,杨阁老问苏凤仪:
“皇上那边,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从裴家二爷的商队带着皇上离开京城那天起,从苏凤仪走进皇宫称朕那刻开始,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这句话,问到她面前来。
苏凤仪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想问却不敢问,对于行踪不明的皇上三缄其口。
天底下,也唯有杨阁老敢问,有资格问这句话。
苏凤仪没有答,反而问杨阁老:
“阁老可是也觉得朕心肠太硬了吗?”
上一次杨阁老到长公主府,接连三问,为的是苏凤仪走错了路,他希望可以引导她走到正确的道路上去。
这一次,听到苏凤仪如此答,杨阁老明白了,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路,但她在犹豫,徘徊和痛苦。
真正的坏人从来以为自己菩萨心肠,而真正心肠硬的人从不会认为自己是个硬心肠。
杨阁老也没有答,而是道:
“陛下,天子,寡也,去吧。”
苏凤仪看了看杨阁老,从这个羸弱的老人家身上,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是的,天子,寡也。
既然选择了做天子,那就应该坚定地走到那条路上去。
苏凤仪觉得有些动容,想要再说什么,杨阁老又说了句:
“去吧。”
苏凤仪看着这个如定海神针一般的老人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朝杨阁老郑重行了个礼,翻身上马朝皇宫而去,陆弘带着禁军本是在四周戒严,见苏凤仪已经先行,带着禁军也追随而去。
直到连禁军的尾巴也看不到踪影,杨阁老抬头看了一眼清风道长,说道:
“走吧,回去吧。”
清风道长又开始数落他:
“你这到底什么毛病,多说几个字,好好教教她怎么了,你没看她刚刚都快哭了……”
杨阁老自己转了轮椅往回走,说道:
“天生的君主是不需要教的,君主只需要辅佐和追随,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不需要旁人来教。”
……
二华山二当家的土匪窝中,白果见几个常来报账的土匪被绑了,要被拉去杀头,忙拉住钱老汉,问道:
“爹,出什么事了?”
之前钱老汉常跟着这几个人下山办差事,白果担心,钱老汉被牵连。
白果拉钱老汉的时候,钱老汉也拉着白果:
“我没有事,闺女,你不要上去看嘛,咔咔砍脑壳,吓人的很。这几个人,偷偷把老庞砍了去找官府换赏银,糟二当家逮到咯噻。”
白果听说跟钱老汉没关系,心里放下心来,又窝回了账房去。
可能是白果比自己用过的账房都好用,算得清楚又不贪钱的缘故,最近二当家把他手上的总账都归到了白果这里,统一让她管,然后让白果给他出个数,他的家底到底有多厚。
反正是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小丫头,全家人性命又都捏在自己手里,二当家也不担心白果到处乱说。
白果汇完了总账后发现,最近二当家手下粮食的进出实在太大了,不仅人吃得粮食多,马吃的马料也尤其多。
白果算来算去,都觉得这不是几个土匪窝能吃得下的,看数字,看规格,倒更像是在准备军需一般。
认真要打一场仗都够够的了。
想到这里,白果又把账本翻出来,把各条账目在脑子里飞快地核算,各种数字也在她脑子里飞快地翻滚。
然后又自动换算成人,马,兵力的数字。
她写策论是不太行,认路更是乱七八糟出门就丢,但只要经她手的账目,不用再翻账本,她都能倒背如流。
如此盘算下来,二当家的兵马数量,囤积的粮草数量和粮仓的大概位置,白果心里就有数了。
白果撑着下巴,看着账房外的天,眼巴巴地等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梧桐会再出现,能告诉她,让长公主,不对,梧桐说现在是陛下了,让陛下早做准备就好了。
白果在下面发呆的功夫,议事厅外的演武场里,二当家已经干净利落地把那几个勾结官府的人给宰了,以儆效尤。
但他知道,官府这次的离间计用的漂亮,本就是土匪,也不讲什么礼义廉耻,江湖道义,眼里看的就是钱。
要不然呢,要真是好人,不然怎么会混到来当土匪呢?
二当家自嘲笑笑,就比如他,连皇上都敢杀,何况是杀个口头的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人。
利益足够的情况下,今天这种事情,只会层出不穷。
他的山头有他压着,还算平静,只是小范围的,但隔壁几座山头,早就血流成河,不知道杀了多少轮,连当家的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轮了。
一个模样普普通通的土匪突然走进来,说道:
“二当家,大当家的信。”
二当家收了信,却不拆,对传信的土匪道:
“大当家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他若不动手,大家一拍两散,我就自己动手,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次官府来的是个诡诈的家伙,专喜欢阴人,你去看看,现在他不费一兵一卒,这一带的土匪已经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去告诉大当家,他再拖下去,不出三月,他要的兵,一个都剩不下。”
传信的土匪道:
“大当家让属下转告二当家,要与您见面详聊。”
二当家这才拆了信看,果然大当家约他三日后见面。
三日后,二当家准备妥当,拿了剑准备去赴约,负责他屋子日常打扫的小丫头突然走了进来:
“杨公子,你不能去。”
这是小丫头的脸,但不是小丫头的眼神,她甚至还知道自己姓杨。
杨柏惟抽出了手中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