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属六月,繁花似锦,整个京城一派繁荣富饶。
护国公府大公子李良樾迎娶当今圣上宠妃所出的珺璟公主许念桐,举国欢庆,福泽全城。
回过神,许恩在护国公府的婚房睁开眼,红绸披挂,喜烛萤萤,满堂喜色。
这是?
许清音死在三十五岁生日前夕,与骆骁览尽山川,归于乡野。
“好得很,病残之躯多活了几年,老天爷还真是待我不薄。”
许念桐的回忆扑面而来。
呵,许恩气笑了,掀了盖头,大喝一声:“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推门而入,“公主。”
“给我拿酒来。”
“是。”
许恩闭眼。
许念桐,当今皇帝昔日宠妃淑妃所出,受尽荣宠至十二岁。
然后,一夜之间变了天。许念桐被揭发并非皇帝亲生,乃是淑妃与人私通所生。皇帝宠爱淑妃多年,不信谗言。
可很快就被打脸,许念桐居然真的不是皇帝亲生。
淑妃坦白,自己当年的确诞下一女,可没出月子就夭折了。为笼络圣心才托人抱来一个孤女。
事实已证,真相是什么便不重要了。皇帝认定淑妃与人私通,为保存皇家颜面,淑妃赐死,对外宣称病逝。公主许念桐圈禁锦华宫,无令不得外出。
备受瞩目的珺璟公主,她的荣宠和她的故事随着她的禁足一同消失在她荒唐可笑的十二岁。
直至半年前,护国将军李耀庭战死疆场,其嫡长子李良樾接管护国军。皇帝许昌德才想起这个失宠已久快要被遗忘的公主。
二十年前,时任戍边官员的许昌德和守城军将领李耀庭常年扞卫国土边境,不容外族侵犯。
然当时朝堂已腐败不堪,买卖官职、疆土,上行下效,败絮其中。
边关战事频繁,人力、财力储备不足,可皇城依旧一片歌舞升平,奢靡浮华。
皇帝固守眼前,枉顾边关将士及百姓生死。
导致许昌德联合李耀庭起义,惩治昏庸恶主,伐尽贪官污吏。最后,建立新政。
李耀庭自认一介武夫,可征战沙场决胜千里,却不能稳坐朝堂,安定群臣。遂许昌德荣登帝位,封李耀庭护国公,开疆扩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持帝令,可先斩后奏。
这一切始于同戍边关数十载的兄弟情,盛于心系天下起兵为民的大义,却也将终于无法同甘安享太平的私心。
所以,二十年一言定天下的高高在上让曾经满心忧民的许昌德失了初心,让他忌惮拥有强大护国军在手的李耀庭功高盖主的威慑。
所以,他怕了,起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邪念。
所以,他想起了他那唯一适嫁的公主,在李耀庭战死,李良樾还未完全树立威信的时候。
为牵制护国公府,十六岁许念桐被赐婚护国公十九岁嫡长子李良樾。
不料,成婚前一日,边疆战事起,少将军李良樾连夜带兵出征。
然婚期已至,良辰已定,只得由其弟李良铖代其接亲拜堂。
母妃赐死,禁足锦华宫,由奢宠浮夸跌至勉强温饱,从自怨自艾到听天由命,许念桐早已看淡。
只是,囚禁期间艰难度日,院墙阻不断的嘲讽令她身心备受欺辱。冷暖自知时,唯有皇四子许敬垣对其照拂关爱,也让逆境中的许念桐因难得的关心暗生情愫。
可皇命不可违,自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以随心所欲的公主了。只得认命,做好皇帝放在护国公府的奸细。
随嫁丫鬟穗青,护卫何去何从,三人皆是自幼跟在淑妃身边同许念桐一起长大,是淑妃为许念桐留的保障。
许恩掀了盖头,一杯接一杯的灌着。
挺好,孤苦无依的出身倒是一成不变。
穗青抢过酒杯,劝道:“公主,您不能再喝了。”
许恩夺回酒杯,“无妨,今日无新郎,不会有人在乎这房中新人在做什么?”
“公主您从未喝过酒,这样喝会出事的。”
“只一回,别劝了。”许恩眼中是穗青看不懂的悲伤,染了几分醉意,“过了今日,我还要活下去,为自己,为你们谋条生路。”
“公主。”穗青还想再劝。
“出去。”
一坛子酒,许恩痴痴醉醉喝了半宿,喝至回忆断片,眼迷心乱。
“骆骁,”酒穿愁肠,除了灼烧感什么都没留下,“不知,你我能否有书中的前缘再续。”
泪流无声,浸湿衣衫,淌进心底的酸楚,只恨苍天磨人。
“老天爷,我是有多大的罪,为了多大的恶,要您如此费心惩罚我?”
“或是在替谁受过?这一世一世的游走,就不能在身份转换时清去我的记忆吗?”
邵厉行、骆骁,许敬垣、李良樾,呵呵,一颗心,一刀一刀活活剜开。
手抚上心口,疼吗?呼吸痛在血流尽时,情感断章,哪里受伤就把哪里剁碎了埋起来,且看这重组的人生,我几时走完。
半壶酒从头顶浇下,“穗青。”
“公主,何事?”候在门口的穗青推开门,吓了一跳,“公主?”
许恩抹了一把脸,抬手:“无事,扶我洗漱。”
穗青深知自家公主嫁得委屈,又别无选择。万般心酸,忍痛吞下,唯盼嫁得知心郎君能有人疼惜,可看如今,怕是又一无情家。
翌日,许恩洗漱毕,在穗青的陪同下拜见护国公夫人。
正堂,护国公夫人胡漾雪及蓝姨娘蓝沫卿皆已坐定。
许恩提步上前,恭敬又谦卑。
媳妇茶敬上,许恩余光观察起护国公的两位妻妾。
二人不像宫里的女子那般柔弱娇媚,淡雅清秀的妆容、精简又恰到好处的配饰,时间打磨出的岁月痕迹,在她们脸上平添了几分端庄与英气。让人一看便知,她们绝非常年养在深闺的娇花弱柳。
许念桐是公主,护国公给足了她公主的面子。即便胡漾雪和蓝沫卿深知淑妃死得蹊跷,许念桐是被许昌德送来监视护国公府的。
她们心底反而是有些心疼的,从令人艳羡万人追捧一夕之间跌进众叛亲离孤身圈禁的深渊,她的眼中是一个公主不该有的平静。
只是,对这个公主只有耳闻,胡漾雪和蓝沫卿都拿不准她的心性,故也就未表现的过于热情。
“公主嫁入护国公府受委屈了,只是,我儿身为护国军将领,自当以国家为先,还望公主见谅。”
许恩躬身,“念桐虽自幼深居宫中,先国后家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将军为国,我岂能有怨。既已嫁入护国公府,母亲和姨娘直管唤我姓名即可。”
“那就好。”胡漾雪欣慰道:“护国公府没有那么多规定,念桐也不必事事拘谨,若有什么,可直接说与我,或是蓝姨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