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往自门内出来,就看到三张表情差异极大的脸,嬉笑、嗔怒、凝重,凝滞的氛围堵得她不敢言语。
李良樾:“她怎么样?”
何往一犹豫,说:“没有伤到器脏,休养一阵就好。”
“照顾好她。”李良樾自然知道她话没说完,但以目前的状况,他不能细问。余光掠过那个还在瞪着自己的女人,他反而放心了。
“是。”
“李良樾,站住,她还没醒,你要去哪儿?”
哲明允单臂搂住准备冲出拦下李良樾的花娘,“好啦,他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哟,你倒是通情达理啊。”
哲明允给花娘按揉着肩膀,把人往屋里推,“走吧,去看看你的笨丫头。”
“哥?”李良铖意外李良樾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大嫂怎么样了?”
“大嫂?大嫂怎么了?”李良烁起身问道。
“没事,在挽月楼,很安全。”李良樾坐定,“什么情况?”
“宛国已经退兵,融国损伤严重,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至于人嘛,父亲说,人各有志,为自己谋前途并没有错。况且民族大义面前,守家卫国仍是他们心底坚不可摧的信念。所以,”他嘿嘿一笑,“论功行赏了。”
“按叔父的意思来。”
李良铖:“密林里的人悉数斩杀,田禄及其副将收押,等待大哥发落。”
“直接处理掉。”
“是。”
李良樾看了看手中的密信,问:“良泓呢?”
“二哥先行回京了。”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李良铖转身往出走,见李良烁抬了几次脚都未动,“三哥?”
李良樾抬眼:“还有事?”
李良烁顿了几秒,说:“大哥,你真的决定好了?”
李良樾看着他,没有说话。倒是李良铖先开口了:“三哥,李家军可以覆于保国安民的战场,可以没于开疆扩土的征途,但绝不能毁于昏庸贪婪的政权。”
道理他都懂,李良烁压低声音:“可是大嫂……”
李良铖沉默,这也是他一直忧心的。
李良樾将手中的信笺折叠,置于烛火之上,微弱幽光照不穿他深邃的瞳仁。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许恩悠悠转醒,穗青一脸担忧。
“水。”
穗青心疼的给许恩喂着水,自家小姐真的是命苦,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罪受了一遭又一遭,本就孱弱的身体更甚雪上加霜。
“小姐,你躺着,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穗青刚出去,何往进来了。
“小姐!”
“说吧。”她知道,除了穗青,他们几个人没有事情的话不会唤自己。
作为杀手,何往早已被驯化得面冷心冷,即便有感情也不能表露。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宠公主,嫁给了受人敬仰的护国战神,本该是人人艳羡的绚丽人生,却过得这般艰辛。
“不说就出去。”
许恩态度一冷,吓得何往低下了头,“小姐恕罪!”
她靠近窗边,低声说:“小姐,您体内有毒。”
毒?她能这样说,必然不是中箭致毒。
“多久了?”
“一年多。”何往如实回答。
那便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许恩记得许念桐出嫁时,皇后特意命人送来的酒菜,说是恭贺公主嫁得如意郎君的。
“一开始就被牵制了啊。”许恩望着天花板喃喃。
“小姐?”
“知道了。”
许恩不问怎么中毒,不问如何解毒,何往心里没底,试探性说道:“是一种需要诱发的潜伏性毒药,小姐肺里有大量烟尘,应该是致您毒法的原因。”
“若是一直潜伏,我能活多久?”
“至多三年。”
许昌德给的时间还挺充裕。
“现在呢?”
“一个月。”何往神色带了些怜悯。
啧啧,被一个死侍同情了,看来自己这人生确实悲惨。
“知道了,出去吧。别告诉任何人。”
“是。”何往走了两步,停下缓了一瞬,说:“我会尽最大努力治好小姐的。”
“谢谢。”
何往眼神一暗,不明的情绪在眼底闪动,她的“谢谢”不带一丝温度,刚过了十七岁生日而已,对生死为何这般从容。
一个月啊,许恩坐起,靠在床头,这一世连三十五岁也没有了吗?还是说,看得真切,要被未知的力量清理了吗?
那支箭,来的诡异。
那射箭之力,出自虚空。
那发剑之人,看不清的面容散发着浓浓的熟悉。
“笨丫头,醒了?”愣神中,花娘推门进来。
许恩敛起悲伤,换了一副笑颜。
花娘是什么人,久经风尘,看得最真切的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行啦,在我这儿,就别伪装了。”
“没有啦,睡了一大觉,挺舒服的。”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好。”许恩撒娇般笑笑。
穗青做了一桌子清淡的饭菜,怕她胃口不好,还专门做得极具卖相。
“要回京城吗?”花娘问。
“他说的?”
“如果不想再牵扯到这堆糟心事里,我可以帮你。”花娘面上是少有的郑重,“皇城,不适合你。”
许恩本想回绝,可一句“皇城,不适合你”令她动容。
入目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不急不缓的一筷子一筷子叨入口中,细嚼慢咽,呵,竟食不知味,滑入食道还有几分干疼。
“笨丫头,活了十多年,都任人摆布。既然眼前人并不是心底渴望的那个,何不放手?大胆去追求一下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许恩重复着这句话,低头苦笑:“我可以吗?”
我不可以,最初的自己对生活就没有什么期待,更何况是经历了两世轮回的现在。
从随遇而安,到完全认命,我的选择就是顺应天意走完这命定的人生。不拒绝、不突破,仅有的努力是活下去。
许恩的萎靡令花娘恨铁不成钢,逼问:“你就甘心当棋子?不想破局吗?”
“破局?一个月够吗?”轻言细语,似在自问,却是毫无底气的心知肚明。
花娘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花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不等花娘回答,许恩继续说:“我其实是个没有什么目标的人,一直以来随波逐流而已。若说有什么特别想的事情,就是想替我娘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