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满的浆汁撑得果皮半透明,可以看到果汁红如血,在果皮下暗涌。
她五指轻轻聚拢,怕果子掉地上,又不敢太用力,担心枯硬的指骨会将果皮戳破。
垂下虚握血魂果的手,抬眼看了看前路,一片迷茫。
我现在应该很难看吧?本来肉乎乎的身体如今只剩一副枯骨,哪怕对面而立,估计他也认不出我来。她忍不住苦笑,可努力扯动嘴角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哪里还有嘴,明晃晃的一排牙,应该会把他吓跑吧。
“嘻嘻!”她笑出了声。
不经意间,狂风止,她走到了八百里黄沙尽头。
“到了!”她竟生了几分惊喜。
骨头还泛着微微弱弱的红,灼痛感尚未消散。
她坐在黄沙尽头休息,一丝凉爽拂过,扫过骨缝,原来,沁入骨髓的凉是这种感觉啊。
吞下血魂果,静坐。
原以为削肉疼,没想到生肉更疼。
无中生有,还真是……一把钝刀从头颅一刀一刀划拉,慢拉细化,“嘎吱嘎吱”地声音就在耳边,无比清晰。
她听不见似的,眼眶空洞,漆黑一团,看不清别人,也让别人看不清。
接着是灵魂,还是那把刀,好像更钝了。割裂的速度减慢了,疼痛却加剧了。
可是她不能拒绝,疼与不疼都是她的选择,即使后悔也没有退路。
用自己的骨和魂补自己的血和肉,燃自己的灵修自己的神。一切听起来顺理成章,若不是回头望去,那横穿八百里黄沙的一条血路,刺目惊心,我就真的信了这世上的公平。
握紧拳头,真实的触感让人心安。她哑然失笑:“原来我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
闭上眼睛,收整残缺的记忆。她莞尔一笑,还好,他还在。
因果木下,一具血肉残躯颤颤巍巍,慢慢消隐。
“又偷我一颗血魂果!”
一声叹息自虚空飘来,她置若罔闻,心里默默吐槽:鬼主啊,还真是个偷窥狂。或者是有怪癖,喜欢看人受虐。哎!看来这冥川路上嗜血食肉的一景一难是随了冥川之主的性子。见不得活物,就要毁掉,并且我用的是极致残忍的方式。
先下无心理会,再者自己对上鬼主,她渺小到不值一提。所以,再有意见,她也只能听之任之。
长出一口气,按千洲的说法,赤日悬天的地棘天荆和极寒的波峰浪谷应该在自己被困异空间的时候无意识地经过了。先下,弱水已渡,八百里黄沙已越,剩下的是……我,想不起来了,很多的画面越是用力想,脑袋里的影像虚化得越快。为什么会这样?越是想努力抓取、深深刻画,记忆就溜走得越快。
眼底晶亮的光出现涣散,她张皇眺望,还有多远?如果坚持不到轮回道怎么办?
他……应该有在等我吧?我记得,记得……好像有说……
我得走快一些,要来不及了。
遥遥远望,前方道路平坦,气候宜人。倘若忽略掉空中悬浮的幽幽冥火,她会相信磨难已尽,前途无阻。
没有迟疑,既是必经之路,那就一笑置之。
“让我想想,冥火是什么来着?千洲是怎么说的啊?”她无意识歪了歪脑筋,眼中迷惑更甚。
弱水削骨,黄沙食血肉,冥火沥魂……
对,到魂了,可是,我的魂好像不完整了……
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停歇,她始终记得,她没有时间了,不能停。
冥火阴寒,却作用不到肉身,只会直接越过肉体直接焚烧生魂。
冥殿内,鬼主戮霭饶有趣味地观看着她在冥川穿行。
“一个活物,能走到这里,是你的造化了。”戮霭眼中生了几分赞许,“很聪明,只是执念太重,想要的太多,注定失去的会更多。”
他笑得玩味,“小家伙,太贪心了。入了轮回,你会后悔的。”
我睡了太久,竟不知这上境已颓败至此,连一块完整的天地都不存在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掌权,都能责令天下。
封界使者?何时出了这样的规则执行者?
妖尊?魔尊?八方天下竟也分化出种族领地,是天道巩固权利的阴谋吗?
隐约记得上一个入冥川的生魂是……一花双魂的并蒂莲,带着强烈的执念和不甘,毫无准备的闯了进来。只是自身太过羸弱,不堪一击。弱水淹一魂,八百里黄沙埋一魂。来得急迫,去得无声,没有掀起黑水异动,故而没有惊扰到戮霭的清梦。
七十二境仙尊?哼,一群仗势欺人的跳梁小丑,以为天道撑腰,鼠目寸光的固守眼前微末的权利,还真是愚昧。
天道?呵,戮霭颇有深意地看向被冥火刮魂的少女,勾起的唇角噙了几分嘲弄:“天道,你所畏惧的,终将成真。”
小家伙,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冥火燎燎,一个身影不急不缓地行走其中。她周身火烧更旺,倒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走着,眼神空洞不聚光,身体僵直木然。仿佛那焚烧的冥火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不是不疼,只是习惯了的疼痛,即使变着法子作用在不同的部位,也能在五官微狞后很快适应。毕竟疼之又疼,疼完了还会疼,换个地方疼时前个地方还在疼。所以,无所谓了,肉体和魂魄都已将各种疼痛记忆,反反复复的提醒自己回忆疼时的感受和疼过去回味。
所以,忍忍就过去了,不忍,也会过去。
自己劝慰自己,步子就会快一些,快一些就没那么疼了。
就这样不知疲倦,不知日月,满脑满眼只有一个想法:向前走,义无反顾。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蒙上黑衣,冥川陷入黑暗。萤萤冥火青光摇曳,她漠然彳亍。薄弱的魂夹着记忆被一层层刮去,离体的瞬间在眼前燃烧,犹如一盏明灯,照亮短暂的前路。只是,一地灰烬,扬起刺鼻的风,卷进呼吸,又是残碎的片段。
她迷离的双眸覆上一重厚重的雾气,口中重复着:“快一点,他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