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虎头蛇尾的刺杀行动,十七名刺客当场陨落,三十二名被捕。镇戎军的老兵与开封府的禁军兄弟付出了两名重伤、六名轻伤的代价。
大宋参知政事寇准震怒,当即下令北院判官折惟忠严审被捕刺客,凡供词中涉及的任何地方官员,不论是否被刺客胡言乱咬,都先押入衙门软禁待查。
短短数日,永兴军路竟有二十四位官员被捕,其中包括一位正五品的转运司副职。然而,这些被捕官员异口同声地坚称,他们与红莲教无关联。他们之所以联手雇用刺客暗杀齐凌,原因有三:
其一,齐凌曾是朝廷重犯,前任经略安抚使张齐贤未给出任何解释便撤销了他的通缉,无视大宋律法。
其二,寇准将一名被通缉者直接任命为正六品刑狱司判官,这让那些苦读多年、考取进士,又在各职勤勉多年却未能晋升的士子们心生不满。
其三,齐凌任职刑狱司判官后,翻旧案、罗织罪名,使永兴军路上下人心惶惶。而寇准对犯错官员的处理,又全然不顾众人多年来为朝廷治理地方、抵御外敌侵扰的辛劳。
因此,众官员出于正义之怒,决定雇凶除去齐凌这个胡作非为的权臣。至于刺客为何来自红莲教,他们无法控制!
此等强词夺理之言,自是难以欺瞒众生。然则,枢密副使寇准心头,已隐约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预兆。
入仕二十载,他深知身后的大宋皇朝与当今帝王之心,何其深不可测。更知政斗之凶险,犹如修道者的逆天之争。
多数时日,官场之中并无绝对的正道与公正,胜负全凭势力较量,以及君主最终之抉择。涉入刺杀疑云的僚友们,显见得受高人指点,其精妙之处,在于将齐凌与他置于永兴军路官场的两端,互为敌对。
身为大宋实质上的副相,寇准一脚已踏入相位,自然期盼能一举铲除红莲教、弥勒教、纯阳教三邪宗,为大宋换得三十年以上的太平盛世。
然而,大宋天子之意,或许并非如此。
天子更愿永兴军路尽快恢复安宁,回归常态。至于官员们暗中的腌臜之事,若非效忠红莲圣母,其余皆可容忍,视而不见。即便是以乞丐贫民替换死刑犯,或是勾结地头蛇欺压无辜,于天子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
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而非与黎民百姓共治。十名士族,九成出自豪绅门第。凡被统治者,无论何时何地,总难逃官绅联手之祸。以无辜替换死囚,自古皆然,无人能避。
但只要官员们的行径尚在可控范畴,不致动乱地方,天子往往不愿深究。故而,如若无法迅速握有更具说服力的证据,揪出幕后大鳄,寇准料想,重返汴梁之日,已不远矣。他一旦离去,红莲教之事必会石沉大海。
诚然,以天子之仁慈,绝不会在利用齐凌之后,将其遗弃于永兴军路,以平息众愤。然而,寇准确信,局势如此演变,天子终将“和事佬”,找个理由,调齐凌离任永兴军路刑狱提点,转往他处任职,或是在工部、司天监等职司,寻个品阶高而无须操劳之位,让齐凌得以晋升。
“折判官,齐判官近来忙些什么?调查历年悬案有何新发现?”念及可能功亏一篑,寇准内心亦难掩浮躁,放下笔录,沉声问道...
禀告寇相,齐判官近日未曾涉足查案之责,其心神皆专注疗愈受伤同门之上。”折惟忠言辞机敏,含笑低声回应,“他医道超凡,开封府两位重伤弟子皆从生死边缘被他挽回。其余轻伤者,伤势亦无人恶化!”
“嗯?”寇准略皱眉头,低声道。
刑狱提点不专心公务,反躬行医道,实乃离经叛道之举。然而,他此刻身兼开封府尹,不论实际参与开封事务几何,府中禁军皆视他与折惟忠为直接统帅。
因此,面对折惟忠,寇准即便对齐凌的行为不满,也不能直言他不应将本应用于查案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救人。
片刻后,寇准顿悟,齐凌救治的或许并非仅开封府弟子。
于是,他瞥了折惟忠一眼,再次沉声问道:“他救助弟子之举,怕是顺势而为。这些日子里,日夜照料的,可是那位红颜知己?”
“寇相目光如炬!”折惟忠微微拱手,笑道,“无论如何,人是他救的,无论出于何意,我们都应感激。至于紫菱姑娘,确也被他救下。此女或许知晓红莲教的秘密,但她是否愿意揭露那些人,尚难预料。”
“若她不愿,我们也不宜强求。毕竟,此女乃重情重义之奇女子。”寇准通达人情,稍作沉思,低声为许紫菱之事下了定论。
“重情重义者,不独她一人!”折惟忠又是一笑,低声补言,“齐判官托我向您传话。当日还有位白姓女子在场,对他的援助甚大。这位白姓女子来历颇有些不同寻常,还请寇相念在他面上,暂且不要追寻此女下落。待红莲教之事尘埃落定,他自会设法给寇相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