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消耗掉体内多余的精力,以此抵抗那如影随形的思念与悔意。
唐少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这些心态他自己清晰明了是为什么而生,但他不明白自己因何会为了一个人如此简单就无法自控。
这种情绪在得知张秋池死讯后爆发过一阵,现在卷土重来,似乎毫无道理,却又有迹可循。
尽管别人无法察觉到他身上的这种变化,但他却无法欺骗自己……
夜幕降临,晚间用餐时,暂时停止消耗体力的唐少雨,再次被那些关于张秋池与灵泽的混乱思绪所困扰。
十二岁的张秋池,十三岁的秋池,十四岁的秋池。
现在十八岁的灵泽。
这些面容在他脑中乱转,像坏掉的记录魔法石,只会反复跳动播放几个画面,毫无规律可循,却挥之不去,无论如何不肯消停!
当他躺在床上许久,却始终无法入眠的时候,唐少雨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拉动了床头的绳子。
长久以来的夜不能眠算不得什么,可一旦开了一晚好眠的先河,这种辗转反侧就让人突然无法忍受起来。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女仆长推门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唐少雨坐在床上,隔着帐子吩咐道:“明天,把会治愈魔法的那个祭司叫进宫。”
在这个阶级社会,不光人分三六九等,魔法亦然。
那些借助外力施展的,只能称之为附魔,譬如附魔箭矢、佩剑等,以增强使用时的威力。
而施术者与自然元素的沟通需要达到较高层级,才能做到施展无媒介的真正魔法。
这次女仆长没再多言,只恭敬道:“是,陛下。”
唐少雨重新躺回床上,借着这件事稍微平复了心情,不知道盯了多久的天花板,终才睡去。
朦朦胧胧,半梦半醒间,唐少雨无意识地想着:若是他在就好了……
这几日,张秋池都未被召见。
他心中虽有喜悦,却无法完全沉浸在欢愉之中。
唐少雨没认出他,这让他感到愤怒。
明明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是他一手造就!
而自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竟认不出来。
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从当年开始就那么执拗,一直想要活下去,还想着要报仇。
但是那晚见面后,唐少雨并未对他流露出厌恶之色。
反而是,夸张些来形容的话,他捉到了些像是隐忍着的欣喜若狂这种情绪?
张秋池闲暇时就对着镜子,一直盯着自己的脸。
他的变化算不得太大,只是年纪大了,长开不少。
但凡是当初相熟之人,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他来……
自己被留下,跟长相这些,有关系吗?
或者只是巧合罢,中间还夹杂着利益网,怎么可能轻易就窥探到任何人的心底。
且唐少雨也跟记忆中的,大有不同。
具体是哪里,张秋池思来想去,觉得大抵是身份不同了导致的变化。
总归,他不想继续和唐少雨过分瓜葛。
这几日,一直被晾着,倒也自在。
捉摸不透这奇怪情况,那就走着看吧。
唐少清平时只需要处理一些送进府内来的事务,而后处理好,跟公爵汇报商榷。
他性子在外人看来孤冷高傲,不喜社交,是以从不参加那些上流社会的聚会。
反正他身份在那里摆着,社交对他来说,当下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而且,公爵目前仍很活跃,没有退隐,他一时半会儿也拉拢不到人组成自己的势力。
现在的贵族们分为两个派系。
一派是老贵族们,以“子承父业”的形式一代代继承下去。
一般都由嫡长子或嫡长女来接手,他们皆主动或被动的,以唐公爵为首。
另一派是新晋贵族们,他们是舟行佣兵团的老人或平民坐到小位置上后提拔而来。
他们或多或少的,都为唐少雨这位新王,立下过汗马功劳。
是以被新王提拔成为贵族,以曾经是副团长,如今是皇家骑士团首席骑士的向罗为首。
……
唐少清闲暇时间颇多,张秋池也挺喜欢叫他作陪。
一大清早,唐少清就差人送来一套西洋棋。
他不会刻意讨好,常日里一举一动,十分自然。
这是张秋池在这新的牢笼里头,为数不多的能见到的行动随意的人。
倒不如精准说,只有唐少清一人能如此做罢了。
他也不会仗势欺人。
除了之前初见两次有过失态,后来相处之中都非常绅士,教养极佳。
他们有彼此陪着,原本都不怎么热衷娱乐活动的二人,倒也都开始从头一天的还有些拘谨,变成有点乐于跟对方做些打发时间的趣事儿。
可惜,安生日子不过短短三日,就已到头。
张秋池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西洋棋,将每一颗棋子都精心地按照规则放置好。
这时,一个陌生的侍女轻盈地走进了房间。
她先是恭敬地敲了两下敞开的门,见张秋池目光投过来,她才垂首躬身道:“灵泽,冒昧打扰您,皇帝邀请您进宫一叙。”
这个侍女是经常来往于公爵府和皇宫之间的,有时还会负责送来一些皇帝的信件。
因此她和门口那些轮值侍女都很熟悉。
所以,见到穿着男装的张秋池,她并未感到惊讶——早在门口下马车的时候,那些轮值侍女就已经提前友情提醒过她了。
张秋池本想着等唐少清过来,一起下棋喝茶,并不想理突然要找他过去的唐少雨。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从前在唐少雨面前就是这样,换了个身份居然还是这样。
从前他没明了自己心意的时候,就是千般讨好,万般迁就。
而等察觉了心意,却又被唐少雨直接弃如敝屣,连句正经的拒绝都没听到。
他发了脾气,一摔棋子。
被丢出去的棋子碰倒了一片刚刚摆好位置的棋子,叽里咕噜滚作一团。
张秋池几步走至桌前,取了纸笔,沾了些墨水,刷刷刷龙飞凤舞写了三个大字举给来传话的侍女看:“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