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抱歉,早上忙着回来,还没顾得上解决它的问题。”
唐少清并未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叫了旁边的女仆过来,让她准备些餐点。
女仆还未归,唐少清的贴身侍从便顺着楼梯找上来。
侍从拿着一叠待处理的公文,提醒道:“勋爵,是时候处理公文了。”
唐少清刚转头要同张秋池说话,张秋池就先开口了:“少清你先去忙,不必管我,我一会儿吃完也要回去看看之前你拿来的棋谱。”
唐少清柔声道:“好。”
唐少清在心腹的陪伴下,缓缓走向他的办公间。
阳光从窗户中洒落,照亮了一路行程和那张古老的黄杨木书桌。
那从他记事起,就在手下未曾止歇的笔墨和纸,它们似乎在低语着这个世界的运动轨迹。
他坐定,心腹侍立一侧,开始了他的公事。
那些贵族之间的繁文缛节,新旧贵族间的纷争,新皇的政策谋略,尽数呈现在这些公文中。
唐少清熟练而迅速地处理着,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在那些纷繁复杂的舞蹈中,轻盈而精确地跳跃着。
最后,他拿起那枚沉甸甸的家族公章,印在那张已经填写完整的最后一张纸上。
那纸张在他的印章下,与桌面隔着接触发出轻响,仿佛在宣告着这一切的结束。
他轻轻地将公章放下,将一叠公文递给心腹,由心腹挨个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口。
“处理好不必急着走,”唐少清看着心腹道,“还有一些信件要寄送,我现在写。”
心腹点点头,恭敬地应道:“是,勋爵。”
唐少清独自坐在那儿,重新拿起那支雕花的银质羽毛笔,开始在一张精细的信纸上挥洒。
每个字迹都如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纸上跳跃。
不多时,一封信就写好了。
他细心地吹干墨迹,掏出那枚金色信物,将信放在一边,用信物下方被磨平,制作成印章的部分沾了印泥,印在信件下方。
做完这些,他对封好之前公文的心腹道:“你先去那边坐着等一会儿吧。”
终于将公事梳理完,他可以开始做下一件事。
唐少清取了一张纸,将张秋池想学的那些课程一一写下。
随后他沉吟片刻,脑海中搜寻着,浮现出数位可教张秋池的老师,略一琢磨,便将这些老师的名字及特长落笔纸上。
最后他提起笔来,一一修书,为张秋池聘请这些老师。
虽然张秋池想学的很多,但唐少清并不想敷衍了事,只聚精会神地为他操办此事。
不知不觉间,他已是全力以赴,想为这个男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即便只是让他得到些微不足道的充实,也是好的。
他们是朋友。
想到这,唐少清不自觉露出笑意。
……
艾薇凝视着坐在露台的张秋池,有些失神。
自上次张秋池进宫已过了一个多星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朝局如此,老贵族全像毒蛇般伸长了脖子等着唐少雨犯错,好跟着咬上一口幸灾乐祸。
灵泽和陛下那点小摩擦,早变成了八百个版本满天飞。
而话题中心那位灵泽,此时正沐浴在阳光下,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棋谱。
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阳光洒落在他的轮廓上,给他身周镀上一层金色,安静而美好。
张秋池已经快把这本棋谱研究透彻了,他摆弄着棋子,已经到了这本书记载的最后一局。
结束这轮,便再没什么可研究的。
那晚张秋池被宫里的马车带走以后,勋爵曾找过她,叮嘱过一些事情——
“原本将你指派给奉寻夏,是把他当普通子爵养在府里。但现在情况有变,他现在是‘灵泽’。”
“所以——你要多花些心思,好好服侍他。皇帝对他很重视,作为带有皇家血统的贵族,公爵府不能怠慢皇帝的情人,你懂吗?”
艾薇顺从道:“是,我会全心全意服侍灵泽。”
“好,你去吧。”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艾薇依旧静默望着那个安静的男人。
她原本以为,像奉寻夏这样的子爵,他的自闭性子会使他显得有些狭隘,或者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后会染上一些因地位提升而产生的坏习惯……
总之,就像是最难伺候的那种人。
她和艾草的父亲,便是子爵。
地位并不算高,但脾气却大得吓人。
而且他趋炎附势,最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己。
然而,这个男人却完全不同。
他之前不能讲话,要求甚少,她尚且可以理解为这是他的性格使然,或者是因为不能讲话而产生的一些自卑情绪。
但现在他被治愈,能够与别人交流,带来的仍是只有温柔与善意。
倒不如说是,他太好满足了。
他不挑吃食,不挑穿着,对于别人的侍候也不热衷,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活着为了些什么意义。
不知不觉间,张秋池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随即将书合上,将其往棋盘上一放,压倒了几颗棋子。
张秋池走过艾薇身边,正准备下楼喝点茶,顺便去一趟唐少清那儿。
昨天唐少清告诉他,今天下午会把所有采购好的书本教具运到府邸里头。
若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有不满意的地方,也能当场提出来。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步伐更轻快了些。
就在这时,艾薇突然出声:“灵泽好像……”
张秋池听到了她的话,驻足同时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去:“嗯?”
艾薇吓了一跳,待意识到自己差点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她连忙跪在地上,“灵泽,请您恕罪,我并非有意想议论您。”
张秋池笑着将她拉了起来:“没关系,但说无妨,我倒是很想听听看你的意见。”
“我好像什么?”
艾薇战战兢兢,仍不敢说话。
张秋池脸上带着微笑,春风般和煦,他轻声说道:“艾薇,抬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