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现在带着这东西,离开我的家。”他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季纯一误以为,张秋池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所以才会如此作态。
于是他开始解释起这鳞片的传说和效用,还提及了唐少雨与鲛人族的合作,以及这东西代表的重大战略意义,言辞中充满了对唐少雨敬畏和推崇。
最后,他还为唐少雨说着好话,语气充满谦卑恭敬。
甚至眼神里头,还装出了几分恳切,仿佛他所言统统发自肺腑:“陛下送您这个,定是满心诚意和爱意,请您务必收下,不要为难小人,拜托您。”
张秋池这次没有打断季纯一的长篇大论。
因为他清晰地注意到,季纯一谈到唐少雨的部分时,像狂热的忠诚者带着对渴望之人的滤镜一般。
装诚恳装的有些滑稽,反而是那种狂迷神色更能叫人深入心内。
他只是冷淡地看着,后来连眼神都吝啬于投向季纯一那张舔狗脸。
他已然看穿,季纯一的心思。
所以这种模样的人,居然是最好的谋士?
外界那些贵族,实在会夸大其词,人云亦云。
不管此行所图何,这个季纯一,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全心全意为唐少雨奉献,而不自知面上那些细枝末节,早早出卖自己心迹,将自己丢尽尘埃中任人践踏的表情。
张秋池的眼神宛如冷月,静谧冷淡,难窥波动。
季纯一把话说到这份上,虽然面上表现得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但他心里头还是有点底的。
因为人人都说,灵泽不会为难下人,很好相与。
他自以为是的揣测着,只要他摆出足够可怜的模样,还不至于把此行的真正任务搞砸。
可当他看到灵泽的冷漠眼神时,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心慌,那是一种……
难以名状的惊惶。
灵泽年纪并不大。
但他的眼神却像是经历诸般风雨的人一样,看透了一切似的锐利如刀锋。
加之那种淡然的姿态,与唐少雨认真时,散发出的气场如出一辙。
这使得季纯一在此刻面对他时,不得不恭敬起来。
就像面对唐少雨时一样。
张秋池长久地沉默着,宛如一尊冷峻的雕塑。
视线从季纯一的脸上一扫而过,整个做派仿佛是在观赏一出乏味的喜剧。
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中脱离出来,漫不经心似的转而又锁定到季纯一的脸上。
那里头的情绪此刻从无视的的姿态变成了似乎看透人心的利剑,加之散发出的气场又如同冰冷的刀锋,深邃如渊。
却好像始终贯穿着无波无澜,无喜无悲的做派。
季纯一保持着恭敬姿态,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是好半天过去了,张秋池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完全不打算理他。
他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尝试换一种方式,或许灵泽是不吃这一套。
然而,不待他继续表演,张秋池的笑声如冰冷雪花,突然间在他的耳边绽放出冬日寒潮,带着凉意直冲头顶。
张秋池迅速起身,大步到他近前,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像是在仔细端详他的脸。
张秋池飞速又细致地瞧了眼他状似慌乱的神情变化,轻嗤一声。
他静静看着季纯一,终于开口,似是嘲笑:“阁下的趣味还真是特别,好好的侯爵、谋士不做,做起跑腿的营生来了。”
季纯一这才发觉,自己这是早已被人看穿。
他眉头跳了跳,心中惊异——原以为自己藏得极好,却不想对方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可是他们根本没见过?
他扬了下眉毛,很好的掩饰了讶色,尽量笑得从容:“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姿态。”
季纯一发现灵泽的力气,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他试图后退一步,以自身的重量迫使灵泽松开拽着他领子的手,然而却失败了。
他只能状似恭敬道:“劳您解惑。”
张秋池松开手,踱步回到长桌前。
季纯一因为试图用身体重量迫使张秋池松手的动作一趔趄,差点仰面摔个四脚朝天。
他故意把整个掌心都抓在了季纯一领子上,方才把大部分手上粘的脏污都蹭到了上头。
他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不过又想到自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幼稚报复行为感到愉悦了些,又有点哭笑不得。
张秋池背对着季纯一,只笑了一瞬,而后随手拿起桌上提前备下,用来擦拭手上被花卉带着的泥土污染部分的布巾,开始擦拭刚才拽过季纯一领子的那只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动作却异常轻柔,如同在弹奏一曲宁静乐章。
方才在季纯一长篇大论加歌功颂德之时,老师就颇为无语的踱步出门去了。
其实张秋池也很想一块儿,但他是这场小丑剧的不可或缺一环,抽不开身。
张秋池一边根根擦拭手指,一边换了尊称,幽幽的看了一眼季纯一,声音轻缓,如梦似幻,带着一股难言的魅力:“您的姿态太过优雅,如云中白鹤,与普通随从有着天壤之别。”
“而且面对我兴致不高的情况,还能继续舔着脸游说达成目的,这是谋士的坏习惯吧——”
说到这,张秋池给出了个评头论足似的结论:“总想着,继续游说目标,牵着目标的鼻子走,多知道些什么秘密——”
“来送东西的人是固定的,职责固定,所以不会轻易换人,在这种情况下,您很突兀。”
“最后,我有幸见过您一面,您这头发——”
解释完自己怀疑的时机,张秋池拉长了声音,似乎是在研究如何措辞才不失礼数。
最后,他故意调侃道:“很有特色,见之难忘。”
季纯一原本被他三言两语揭破挖苦,心中极少地感到了颇为惊慌和不爽,甚至是差点失态回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