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清太久不说话,不是沉默着不看他,就是盯着他眼珠子都不带动的看个没完,搞得他后背发毛。
“无事。”唐少清站起身,将另一只手也插进口袋里,腿向前倾了些,将大腿贴在了桌子上,“陛下的旨意,自然是得遵从。”
“但灵泽的想法,我觉得陛下更为看重,待我问问他的意思,再遣人回信。”
季纯一看唐少清这架势,明显是准备轰他走了。
真是奇了怪了,公爵府这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赶人。
就说他是另有所图,可好歹也该以礼相待?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鄙人万分期待,能做灵泽的老师。”
季纯一也站起身来,率先道:“告辞,勋爵大人。”
……
唐少清没去送季纯一。
毕竟已经得罪了,还不是一回两回。
这人也没让他失望,倒是不遗余力的每次都是招人厌烦。
上回季纯一乔装进来去搅和张秋池的清静,张秋池早跟他该说的都说了。
唐少清自是也从张秋池嘴里听完了全程。
唐少清想不通,季纯一这人是对唐少雨这帝王宝座的稳固热衷到什么程度,才能成日里不遗余力的“奋斗”。
季纯一前脚走,一直候在楼下大厅的艾草便寻来,递上了张秋池新研究的课程表。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
跟上午早些时间他们商量过的一样。
只不过大抵是要再改动了。
扫了眼落地钟,已经快到午餐时间。
这种事情拿到饭桌上说,别说张秋池,他都得恶心的吃不下饭去。
还是趁早吧。
这般想着,他就这么拿着那张硬质纸,跟艾草一前一后的,到了隔壁小楼。
张秋池正坐在楼下大厅侧方画架前头,手中画笔时轻时重,还偶尔换一支,蘸取其他颜色添到画纸上去。
艾草站到了楼梯侧方,静静候着,准备等张秋池撂下笔再汇报。
结果她刚站定,侧对面的门重新开合,竟是唐少清跟着来了。
她正行了礼要开口,只见唐少清快步走上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安静。
临近饭点,因着厨房离他们的居所隔了有段距离,粗使仆人都去厨房忙活了。
所以一进大厅的明面上,现在只有艾薇和艾草。
最近因着小巴的加入,艾薇显然轻松了许多——
因为小巴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张秋池,就连晚上睡觉都是一张床。
她的活儿明显是被代劳了。
不过她也不是彻底闲下来,毕竟还得操持张秋池这一方小天地的内外小事儿。
作为主人,总不能干杂务还得亲力亲为。
张秋池现在连检阅活动,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毕竟艾薇很可靠。
张秋池正沉醉于编织自己色彩的世界中,没有察觉到唐少清的到来,但小巴却第一时间发现了。
他看向唐少清,只略略点头示意。
唐少清拉开点距离,错着身子,站在张秋池身后不远处,去瞧张秋池的画纸。
张秋池手中画笔只是轻轻触碰画纸,却每一笔都带着自然流畅之美。
画作已经接近尾声,山峦的轮廓早已成型,山脉如同沉睡的巨龙,蜿蜒至张秋池笔下的地平线尽头。
他匠心独具,将每处细节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山脚的树木挺拔而生机勃勃,一片片绿意盎然,或上或下的,还添了几只优雅身影的飞鸟。
远些的天空中层层云朵堆叠,却挡不住阳光穿透云层,在缝隙间撒下光芒。
张秋池仿佛抛却了所有烦恼,一心只专注于面前笔绘的美好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张秋池才撂下笔。
他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侧着歪头唤道,“小巴……”
一回头,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过来的唐少清。
未竟之语因着意外,居然临场便忘了。
此时的他在唐少清眼中,面庞与身躯皆是一半清晰,一半隐约。
从窗户偷溜进来的阳光洒在他面上,造就了这种半明半暗的光影效果,使得张秋池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
他微一弯眉,本带着些慵懒气息的睡凤眼里头闪烁着舒缓光芒。
唐少清看着他这模样,跟刚小憩后伸懒腰的猫咪似的。
张秋池的声音里好像也填满了阳光。
他快活的调笑道:“少清怎么悄不作声的。”
虽然出口语气平直,除了些调笑意味,没带任何多余的,会叫人误解意思的曲折。
但唐少清莫名的捉住了里头的温暖和亲切。
还有,全心交付过来的信赖之情。
唐少清眼神不转,望着他的眼睛道:“有些事情得同你商量。”
“嗯,你说。”张秋池站起身来,居然真的伸了个小懒腰,还左右动了动脖子,舒缓久坐的僵硬。
唐少清先是对他应了声“好”,又对不远处厅内候着的艾薇道:“艾薇,去厨房一趟,今天在这边用餐。”
艾薇遥遥道“是”,便利落的出门去了。
唐少清走近,伸手捞了张秋池的手,正待拉着他去沙发坐,张秋池却“嗖”一下把手抽回去,说:“我还没洗手。”
唐少清正因为他这突然动作一头雾水,就见他笑着将手举起来给他展示。
是了,方才绘画间,有些避免不了的滴落和触碰,让他手上花花绿绿的沾了不少颜料点子。
唐少清重新抓住他的手,“没关系,我跟你一起洗。”
牛油制作的油脂肥皂里头加了鼠尾草,恰到好处的比例让它的草木芳香气息丝毫不逊色普通的薰衣草,且多了几分热烈浓郁。
幽香阵阵中,张秋池的手在唐少清掌心被翻来覆去的清洗,总算是将方染上去不久的颜色洗去了大半。
它们沾染这双手的主人时间算不得长,却有些顽固的色块不肯乖乖就范。
唐少清知晓这些东西的习性,倒也没强求非得叫张秋池脱层皮下来,只随手抓过布巾,为张秋池擦拭手上残余水份。
布巾在手心和手背打了个滚,又被操纵着去汲取张秋池指缝间的潮湿。
唐少清从艾草手里收回那张硬质纸,将布巾递到她手里。
张秋池被这么捏着手擦拭时,觉得有些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