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留时间,也是为了瞧瞧艾薇的反应。
他转头问话间,实际上侧目看的是艾薇的表情变化。
唐少雨不在意张秋池并未瞧着他,目光灼灼盯着张秋池的脸。
他更不在意只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张秋池才会这样正式的叫他。
即便之前也会叫,但这是不一样的。
他被张秋池所需要做些事情了。
不是那种听到耳朵起茧子,激不起波澜来的感觉。
它真诚又实在,可比聒噪的凡夫俗子们嘴巴里冒出来动听亿万倍。
唐少雨宠溺笑道:“我会亲自埋,确认秋池不小心撂倒的人死透,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艾子爵和季纯一现下倒是十分默契的,脑中升起两个大字:荒唐。
艾子爵不说出来,是因为刀尖指向的对象是他,而场中唯一能做主的,显然还想做帮凶。
季纯一则是理顺了所有要点,知道张秋池在唐少雨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即便说点冠冕堂皇的规劝,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起不到效果不说,还会让唐少雨瞧他不顺眼。
以及,在软化和张秋池的关系上头有所不利。
就像架起筛子捉麻雀一样的道理——
得叫麻雀吃了甜头,心甘情愿的一点点蹦跶到筛子下方去,才好拉绳捕获。
再说了,艾子爵这种人对他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
就算放在不是目前这种情况之下的档口,他也不会多此一举,非要拔尖儿冒头找存在感。
张秋池并未应答,只收回视线,重新直视艾子爵。
他瞧着艾子爵已经满脸是汗水,正一道道滑落,戏谑道:“听见了?”
艾子爵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
“嗯,你可以滚了。”
张秋池慢悠悠的晃了晃短匕,将它收回鞘内,看都不看行礼告退的艾子爵,径直拉着艾薇往回走。
一行人就这么开火车似的,跟着张秋池又回了房内。
这次艾薇没留在外头,而是因为被张秋池拉着,一同踏入这间临时教室。
张秋池环视一周,将艾薇安置在沙发上坐好。
见着唐少雨和季纯一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艾薇正待起身说些什么,被张秋池打断。
他轻按着艾薇的肩膀,安抚道:“无妨,你坐会儿吧。”
“是,大人。”
中央的大桌上整齐摆放着纸张之类,张秋池倒也不见外,见季纯一已经站到桌旁,便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
季纯一清清嗓子,说:“您需要跟随我学习的课程现下只有三门。”
“民生、政治和经济。”
“虽然我觉得对于国家的王后来说并不够,但我们彼此不了解,操之过急也算不得什么好方案。”
“所以,今天主要的目的是测验。”季纯一说着话,走到张秋池身边,捞起桌上一沓纸,放到张秋池面前。
张秋池淡淡应了声,便取笔开始浏览季纯一给出的题目。
唐少雨纵使是没得什么好脸色,连带着张秋池都把话说死,也像是定要将死缠烂打这方针贯彻到底。
他轻手轻脚靠近,坐在张秋池身边,瞧他在纸上落笔。
张秋池的作答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越看,越觉得时间流逝过分匆匆。
只是张秋池的字迹,变了许多。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风格,总之,不是他教给张秋池的。
此前启蒙时,张秋池跟着他习字,自然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了他的风格。
他的风格是偏潇洒些的,一笔一划虽书写时看起来流畅,但最后呈现效果却是硬挺锋利派。
张秋池也有这样的一些笔划习惯。
可现在这种字正腔圆的规整,显然风格变化巨大。
即便那里面还藏着他打磨过的痕迹,但也存余太少。
甚至若不努力分辨,只会当偶然的习惯中有神似。
他突然有些感伤。
曾经与他息息相关,浑身都是他的影子的人,已然于不知不觉中有了自己的模样。
而将这份本该一直与他缠绕着,属于他的美好感情撕碎,以至于难以复原的,竟也是他自己。
张秋池像是完全不会受唐少雨眼神影响,提笔作答间行云流水,仿若思考对他来说都是浪费时间。
在他这答题机一般的效率之下,墨迹未干的纸张被张张排开。
季纯一作为出题人,知道前面的题目简单,倒也没在意张秋池的速度问题。
可张秋池一直速度不减,他就有些惊讶了。
他踱步转过来,审视着上头的答案。
对于教学的任务,他自认还是上心。
至少没随便搞点东西出来应付,而是确实投入心血去编题了。
季纯一其实这几天也纠结得很。
他是欣赏有能力的人的,但偏偏这个有能力的人,是他最不愿容的。
这般上心,其实也存了点若张秋池是个“榆木脑袋”,那就给自己多了个理由继续针对他的心思。
这道理简单得很,无非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能起到左右唐少雨的作用的话,于他理念相悖。
那么除掉这样的草包,势在必行。
可他越是看那些出自张秋池手笔的答案,就越是心惊。
因为这三个科目的东西,说起来有些共通之处。
民生、政治和经济是一个相互依存并且相互制约的系统。
政治为经济活动提供制度框架和政策环境,经济的发展为民生改善提供物质基础,而民生的改善又可以促进政治稳定和经济繁荣。
所以他便将这些结合到一起去,整理成了一套题目。
讲道理,虽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是信手拈来,只有些关节需要考虑其合理性。
但张秋池这样完全不需要思考的像是一通乱写,居然全部正确。
正确这个说法,实际上还是不够准确。
因为人之理念,有不同的路,既可以保守徐徐图之,又可以开放大刀阔斧。
但张秋池对于它们的论调,考虑十分周全,大局观不输唐少雨。
季纯一还是头一次见到除了唐少雨之外,与此一道同他不相上下的人。
“停一下,灵泽。”季纯一发现这些基础题目,对张秋池来说太过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