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闭目养神的刘玄德正欲打个哈欠,却被刘禅突如其来的一席话吓得险些岔气。待左右侍从帮他顺过气息,刘玄德脸色铁青地瞪着眼前的儿子。
刘玄德感到自从小子不再掩饰真性情以来,此人越发显得不可靠,这一点竟与自己年轻时的脾性如出一辙。当年他曾指着榕树高呼要成就一番伟业,领着两位亲信兄弟日日吵闹着要复兴汉室,巩固江山。无论旁人如何审视,都觉得此人行事荒诞不经,可就是这样一位看似不靠谱的人物,却能吸引众多英雄豪杰环绕其左右,即便离他而去者,也从未有人诟病过刘玄德半句不是。
如今这位昔日装作老实巴交的小子终于不再隐藏,或许他觉得自己应当挺身而出吧。不论刘玄德此刻心中作何想法,刘禅始终面带笑容地注视着他,等待着答案。
“将荆州带回赠予朕以冲喜,你说得倒是轻松自如,就不怕大风吹掉你的舌头吗!”
尽管对于这个儿子的大胆言论并不厌恶,但看着他如此肆意妄言,刘玄德仍不由得冷哼一声加以训斥。然而刘禅并未表现出丝毫惊慌或道歉之意,反而向刘备询问另一件事。
“孩儿听说近来洛阳与武昌两地颇不太平,不知具体出了何事?”
刘玄德听见这话,刚接过手中的热茶的手指陡然僵住,而后他面带怪异地瞥向刘禅。
“朕这些年对你的确有所亏欠,你这孽障究竟还隐瞒了多少秘密未曾告知朕呢?”
四十
\"前辈所言谬矣,此乃雕虫小技尔,不足挂齿!\" 刘禅深知刘备对他情报来源的疑虑,但他并无惧色,反而以含蓄的话语敷衍过去,刘玄德亦未深究。
\"据洛阳传来之讯息,仅一年光景,曹丕便施展雷霆手段,剥夺了镇东大将军臧霸于徐州的所有权力,将其召回洛阳闲养。
与此同时,他又夺走了青州刺史孙毓的兵符,一时间,青徐两地最为倚重的力量被曹丕悄然化解。即便那些地域豪族有所图谋,此刻也难以掀起风浪,中原大地终究又落入了曹丕之手。
然而此举付出的代价亦颇为惨重:为压制臧霸,大将张辽竟战死沙场;大司马曹仁因爱子曹泰失利,愤恨至极,在军营中撒手人寰;加之雍凉之地的羌氐叛乱,迫使曹真回防镇守,却也因此使得曹丕之弟曹彰最终在其府邸暴毙,尽管曹丕尽力施救,仍无力回天!
就在不久前,洛阳再度传来噩耗,太尉贾诩也在府邸中溘然长逝。\"
刘玄德并未继续追查刘禅的消息来源,而是将洛阳的局势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
果不其然,如史书记载的那样,黄初四年的曹丕,面临了关乎他统治根基的关键一年。这一年里,他彻底扫除了境内所有割据势力。
依靠曹真、张既、夏侯儒等将领,从世家手中夺回了雍凉之地;田豫率部收复了北疆幽并二州;之后利用曹彰与首次伐吴的大战,成功解除臧霸与孙毓的兵权,从而掌握了青徐要地。
此刻的曹丕正处于力量巅峰,曹操留下的诸多难题已基本被他化解。
然而物极必反,黄初四年,曹丕也同样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张辽领兵出征,确实在东线战场吸引了敌方主力,使曹真得以在中原崭露头角,只是他最终还是命陨军帐。
大司马曹仁因子曹泰的败绩,悲愤交加,郁郁寡终于军营。然而此时曹真已有能力接过曹仁的重任。
然而接下来的洛阳巨变,几乎令曹丕倾覆。
其胞弟任城王曹彰,同时也是曹真稳固中原的得力助手,以及田豫、夏侯儒等人的重要支柱,竟然猝然去世于洛阳城中。
并且一同离世的还有他的两位公子。
张姬之子,清河王曹贡,以及宋姬之子,广平王曹俨,两人均在黄初四年骤然离世,他们本是最不可能继承曹丕帝位的两个儿子,而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去世,这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
史书中对此避而不谈,但刘禅稍加揣摩便能明白其中缘由。原来曹丕提出实施九品中正制,实质上是对世家的一次反击,他即位之初便提拔了贾诩、程昱、田豫、牵昭、张既这批出身寒门的老臣。
而那些曾经助他走出困境的世家,比如颍川陈群家族及河内司马懿家族,虽表面上位高权重,实际上却被曹丕安排在朝廷之中,手中没有任何兵权。
至于那个本应用来选拔天下英才的九品中正制,也被他扭曲成了服务于自己目的的工具……
宗门若是持续不反戈一击,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曹丕那犹如钝刀割肉般的蚕食。因此,在曹丕离开洛都之际,清河王府的曹贡及广平王府的曹俨便成为了众矢之的,游说这两个有力无处使的皇族子弟对于那些宗门势力来说并不构成难题。
结果昭然若揭,临淄王曹植、清河王曹贡与半路倒戈的广平王曹俨联手,一举击败了任城王曹彰,宗门势力胜出。与此同时,太尉之位也被他们从贾诩手中硬生生夺了过来,此刻的贾诩,终究陨落尘埃。
曹丕在这短短一年间,从即将一统乾坤的边缘,被宗门势力生生拉扯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皇者!幸亏有曹真坐镇雍凉,曹休稳守扬州,夏侯休镇压荆襄,田豫掌控北疆,否则那些宗门势力恐怕早已按捺不住逼宫篡位之心。
闻悉洛都之事,刘禅心中也为曹氏兄弟感到惋惜。曹丕确是一位可比肩其父的英明君主,几乎完成了其父未竟的伟业,然而纵然雄才伟略,最终还是败给了天下大势。宗门合力之下,曹魏终究未能抵挡得住中原世家的威势。
换个角度来看,这一番动荡倒也让西川在未来三年内得以安稳,毕竟曹丕已无暇顾及西川。接下来要面临的挑战,则是与江东之争!
此刻,刘玄德望着眼前的儿子,明白刘禅已然洞察了其中的政治奥秘,不由得轻轻笑了出来,接着又继续谈论起江东之事:“至于你说的武昌,或者说是江东地区,的确也经历了一场巨变。但在提及此事前,朕要先问你,不久前贺齐攻占了蕲春之地,这其中可有多少你的助力?”
说到此处,刘玄德的眼中闪烁出期待的光芒,仿佛正在等待刘禅给出答案。然而刘禅只是淡然一笑,并未作答,他并非有意隐瞒刘备,而是担心提及此事会勾起他不愿回首的往事。
看到刘禅并无多言之意,刘玄德也就不再追问。“洛都的消息早已传至江东,孙权借此良机着手整顿朝纲,江东的局面无需朕再详述于你。你在荆州数载,凭你的眼力自当能看个究竟。”
“那些世家权柄过重,昔日孙伯符虽过于刚烈,但确实把世家吓破了胆。因此孙伯符去世后,孙权为了稳定江东大局,被迫选择与世家联手。他原以为可以制约世家力量,孙家人才辈出,朱治、朱然以及孙策为孙权筹备的那些陪读弟子皆堪称一时俊杰,初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这一目的。
然而时光荏苒,孙家的老一辈几乎凋零殆尽,孙家年轻一代中唯独已逝去的孙桓能堪大任。其余之人则皆不足以支撑局面。同时朱然与朱治嫡子之间的矛盾也使得孙权进退维谷。加之朱桓又患有隐疾,虽戍边为将,但却难以掌握足够的兵权......”
孙策遗留的老将损失殆尽,其子孙后代也被世族势力压制得难以抬头。此刻,孙权已显露出力不从心之态。
刘玄德望着口若悬河的刘禅,不得不承认,这个叛逆的孩子终于成长起来了。
“看来你确实做了充足的准备啊!”刘玄德欣慰地笑了,“如今江东也开始重整旗鼓,或者说是孙权决定孤注一掷。只是他似乎选错了人,他将此事交给了暨离。”
“嘶……”刘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尽管他明白这也是历史的必然选择,但还是感到一阵牙疼,“孙权聪明一世,临了却做出一件糊涂事!暨离这个鲁莽之人,定会将他的一切毁于一旦!”
此言非虚,暨离不仅名字难写难念,为人更是棘手无比。他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盟友的刚直之人,他一生只为一事而活,那就是要令这世间政治清明,使得天下的官吏皆为贤能清廉之士!
在他看来,贪污腐败者,当诛;结党营私者,亦当诛;混混沌沌过日子者,同样当诛;乃至庸碌无为之辈,皆应除之而后快!
虽从理论上讲并无错漏,官员理当如此,职责重大。然而他的标准却高得惊人,可以说,后期诸葛亮那种能力和廉洁程度以及工作效率,在他眼中勉强达到合格线。
于是乎,在历史上,暨离仅用半年时间推行改革,便将江东朝廷清理一空。而此刻,似乎正是变革高潮的到来之际。
此时,刘禅终于展露了他的峥嵘一面,自怀中取出早已预备妥当之物,递至刘玄德眼前。
“父皇,在南蛮之地儿臣寻得了这两样宝物,不知能否借此与江东交换回武陵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