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一向是一件很私人,很孤独的事情,对于洛木而言,成长有时甚至就是孤独本身。
所以他对于自己一个人过海灯节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当洛木睁开眼睛,看到那并不熟悉的华丽悬顶,下意识向旁边看,却没有看到那个飘到空中的白发小家伙时,还是有一丝失落的。
对,只有一丝!洛木狠狠地揉了揉自己僵住的脸颊,在心里说服自己。
现在洛木自然是不能轻易和任何官方组织有什么草率的接触,他只能住在林家的宅子里,为了不让自己身上的怨念伤人,每天坚持冥想,严格控制自己在一个地方的停留时间——除非那个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天命的力量,在杀戮之后再一次把自己埋在了群众之中,洛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依旧扮演自己的身份,而在洛木需要启用他们时,又能同时发动,爆发出可怕的影响力和破坏力。
他要让天命以璃月为中心,成为遍及七国领地的庞然大物。
【呃……您就是要建第二个冒险家协会是吗?】屑系统如此评价洛木的计划。
任洛木现在成长了许多,也愣是被这句话塞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天就是海灯节了,按璃月习俗一定会有许多很好玩的活动,大家都会走到街上,一起笑,一起闹。
但洛木,他他他他见鬼的就是越快乐,越热闹的地方越不能去!
洛木发现他体内的怨念虽然已然平息了多半,但它们似乎是本能上的痛恨幸福和快乐,只要洛木身边有太多心情不错的人,这群熊孩子一样的怨念就会开始骚动,想要出来转一转。
如果洛木现在上街,在快乐的人群中他就是个活的污染源,他毫不怀疑,以他体内怨念现在的数量与纯度,他是真的能做到走到哪人群自杀到哪。
所以……宅男洛木好不容易不宅了,现在居然被迫不得不继续宅下去。
这破事整的,还真是讽刺,洛木越想越气,他反手在松软的床垫上一拍,整个人就像被踹了一脚一样突兀地从床上僵硬地弹起,他纤长的四肢在半空中猛然舒展,漆黑的怨念如同一根根利刃,从他的周身蔓延而出。
“罗生门?连门颚!”洛木双手用力向前一挥,五指像枯般张开,他很有些中二地大喊道。
狞笑的鬼面黑兽如漆黑的闪电般激射向房间各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怨气和杀意蒸腾,把整个房间渲染得有如修罗鬼域。
但它们在真正打中什么之前都自动消散了,洛木雷声大雨点小地撤回了这次毫无目的的攻击,他轻巧地落在地上,看着他身后探出的,被他化用为黑兽爪牙的怨念之列,嘴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这些东西,不管怎么说都有一项好处:他现在是真的可以cos文野里的芥川龙之介了,连异能力都可以原版复刻。
可惜啊,最成功的芥川龙之介的coser,应该是再也没有机会去一场有文豪野犬的漫展了,想到这一出,洛木突然觉得这事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他一时失笑,连忙把手搭在脸上想要止住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意,但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一时间,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充满了洛木突然爆发的大笑,那笑声是那么快乐,如果有人此时听到,恐怕也会为能发出这样愉悦笑声的人感到开心吧。
【……】
共同分享洛木意识的系统此时却一言不发,他最清楚洛木到底为什么发笑 也最清楚洛木现在面对的是何等诛心的局面,这样的局面,洛木还能笑出来,除了因为洛木心中放肆的那面正与隐忍的一面进行着融合,庞杂的怨念影响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在嘲笑自己。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它总是在拿走洛木最珍视的东西,譬如信仰,譬如友情,譬如守护,然后又塞给他一些看起来也很不错的东西来做补偿,让他连抱怨都做不到。
他能抱怨什么呢?抱怨自己拥有着天命这样的恐怖组织吗?还是抱怨自己的力量比肩半神?和这些比起来,荧,行秋,班尼特,杰洛斯他们算个什么?不过是认识了不到一年的几个“朋友”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得到了更加难以企及的东西了吗?这是交换,你明白的。
洛木无数次的告诉自己。
可是……你给的东西,我真的不想要啊,如果你收回这些,你能不能,把我那充满了怀疑,戒备,小心翼翼的生活还给我?
连林清泉这样的罪人之子我都给他留了一条生路,连他都可以和林家其他人一起,去海灯节的璃月城玩耍,可给我留的那条路在哪?
洛木本以为自己可以安然地度过这个海灯节,但他忘了,孤独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尤其是当你已经体验过陪伴和朋友的温暖之后,那该死的寒冷有多么折磨人心。
原来独在异乡为异客是这个意思……在异乡,为异客其实都还好,至少还有一丝盼头,他乡遇故知,鬓未霜,早还乡之类的……
唯独这个“独”字……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无期徒刑,就在一个“独”。
荧,抱歉,这个海灯节,我不能陪你过了。林宅中的洛木和漆黑极渊下的少年,在这点上一向心照不宣。
…………
作为蒙德特使,荧的待遇自然不会差,一早甘雨就给荧和派蒙送来了请帖,邀请她们到群玉阁上一聚。
今年凝光没有请来云堇先生在群玉阁上唱戏,来的人大多都是七星的熟人和重要的使臣,比如神里绫人,还有……
“公子?你怎么在这!”派蒙失声惊叫道。
俊秀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怎么不能来了?我好歹也算是至冬国的使者吧?”
当了无数次背锅侠的使者……想到这茬,阳光健康的公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凝光对他这个锅台高筑的执行官……还真是不客气啊,啥都往愚人众身上赖,群玉阁有人高空抛物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此时,荧的目光和思绪却早已转到了别处:
既然公子,绫人他们都来了,那他……
荧的目光在每一个受到邀请的嘉宾身上扫过,他仔细寻找着某人就是他的证据。
她知道那个男孩会易容之类的法术,所以她观察的是每个人的小习惯,比如不时摸摸鼻子,眨眨眼睛,摆弄手指……
或者像他一样,下意识地会用小指拨开额前的碎发,然后不好意思地一笑。
荧看过了每一位大商巨贾,隐逸名士,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那么意气风发或是风骨天成,但,没有一个是洛木。
荧眼中,那抹希望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直到完全消散。
璃月的海灯节,亲朋团圆的日子,有人失去了整个世界,心中却始终惦记着一个人,有人只是失去了一个人,却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