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三公里就是到撤离点了”,李有康回答,“军队把撤离控制区拉得老长了,就怕出现意外。”
“那你干嘛还就在这里呀?”
晓雨问道。
“我出不去了。”
李有康躺在沙发上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
我有些疑惑。
“塔瑞斯最新的病毒快检试剂盒已经获批,被部队正式使用了。我被检测出体内存有IGG抗体,不允许我通过撤离点。”
李有康无奈道。
“这只能证明你被感染过而已,现在已经痊愈了,这也不行吗?”
“不行,他们可不管这些,即使我IGm阴性。但塔瑞斯的试剂盒,据说有15%的假阳性概率,他们可不敢冒险。”
“15的假阳性,这不是坑人嘛!”
我顿时惊呆了,这和骗钱有啥区别!
不过仔细想想,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假不假阳性也无所谓,只要是真阴性就行喽!
“那这么说”,张雅有些好奇,“那你是不是不用担心再被感染了呀?毕竟有抗体了,免疫保护之类的?”
“还是会被感染的,这个病毒突变率很高。”
颜佳璐解释道。
李有康也是点了点头。
“那你……就打算就在这里吗?”
颜佳璐不忍地看着李有康。
而李有康却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这里不是很好吗?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到了撤离点,天天都要被管控,连吃吃喝喝都不自由。我留在这,那也算是半个编制呢!”
“哈?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向李有康,这家伙这个时候都这么乐观的吗?
“来撤离点的人有很多,人多就会混乱。介于部队的立场,很多时候他们没办法顾及所有事情。而且试剂盒的假阳性会让相当一部分人无法进入撤离点,他们会被部队的人逼着退回这里,我们中很多人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
李有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们和部队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在所有人到达撤离点之前,会先经过我们这边,我们就对这群人进行初步的筛查。同时清理一些不稳定的因素……这些事是国家军队不方便做,但又必须要面对的。所以,他们也需要我们。”
“你的意思是……部队要求你们留下来,对逃离人员先做初步筛查?然后才能进入撤离点?”
我似乎理解了李有康留在这里的原因。
“不不不,不是要求,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协议,只是一种默契。如果在撤离点,部队为了控制局面而打死了一些健康的人,即使外面的人认为这情有可原,但从法律上讲,他们还是会被追究责任。不过,如果是我们,打死了一些人,不管是健康人还是被感染者,不会有人承担责任,因为这里是静江市,这就是一个战场。经过我们对人员的(协调),撤离点的部队会轻松很多。”
“说白了,你们是他们的打手。”
颜佳璐说道。
“我们无法离开,那不如做些有价值的事。我们可以从人群中排除掉近7成的疑似感染者,甚至可以控制每日前往撤离点的人流量。”
“可这样,不是一样吗?如果撤离的人太多,不管是在你这里还是在撤离点,该乱还是乱嘛!有什么区别嘛!”
晓雨有些不解。
我默默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事。
“不一样,撤离点的军队不能对撤离人员毫无顾忌地开枪,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救人。但我们可以,谁不听话我就可以干掉谁,即使我们杀掉所有撤离的人也没关系。军队管不了我们,别人又干不掉我们。只要还没出静江市,所有的伤亡都可以统一归咎于病毒感染这不可抗力,但只要进了撤离点,那就是法治世界了。”
李有康眼神里很是平静,描述起来也是云淡风轻。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杀了足够多的人,不过和李有康比起来,我身上的血债简直轻如鸿毛。
不过,这就是李有康。在海岛上那会,从他打死张涛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那你们留在这里怎么生活呢?”
我又继续问道。
“这个容易”,李有康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所有路过的人,都会留下物资,这一大片区域的物资也是我们的。而且,还有军方的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和水定期发放。他们甚至给我们从城区外面接通了水和电,不过没有网络和通讯。”
“你们的枪……也是人道主义援助?”
颜佳璐颇有嘲讽的味道。
“这里可是战场,当然得有兵器喽!不过这不是军方的援助,是我们无意间在垃圾桶里捡到的……”
李有康神情泰然道。
“我刚刚还为你担心,觉得你无法去撤离点或许会很难过。没想到你……感觉是混成了一方军阀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
“静江市已经辉煌不在了……”,李有康眯着眼睛会想着,“但秩序和混乱总是相伴而生的,我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奢望,离开不了静江,回不了家,见不到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手下的兄弟们明天活下来,还能有口饭吃,让这个街道看起来干干净净,男男女女可以安心地走在大街上,虽然仅限这附近五条街。”
“五条街!你有五条街的地盘?”
我瞪大了眼睛。
“是啊!哥们这里男女老少三百多号人呢!”
李有康摊了摊手。
“好家伙!我说你是军阀还是开玩笑的,你这是玩真的啊!”
我不禁回忆起自己这苦逼的一个月,每天不仅要和感染者东躲西藏,还要和王长贵,童国生这帮人斗智斗勇。
李有康倒是在这里创家业了。
“说真的,如果你们愿意,完全可以留下来。就算到了撤离点,一年半载的也不太可能回家,后续还得看静江市的病毒感染情况。国家是专门将静江附近三个市的一些区域划出来,让你们留在里面。就算哪天允许你们离开,外面的地方估计也不敢接收你们这些(高危人群)。”
李有康认真地说道。
“好意我领了,但是我得离开这里。我不能让塔瑞斯这么安稳。”
我回答道。
即使无法回家,我也要去撤离点,向国家揭露塔瑞斯的恶行。
“怎么揭露?和军队的人说?别傻了哥们!我都试过了,但是没用的,你又没有证据。”
李有康解释道。
“我可一直把海岛上的数据带着呢!”
颜佳璐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道。
“海岛的研发基地,根本没有经过政府的审批和备案,所有仪器设备都是无法溯源的状态,而且没有足够的原始数据,你拿的资料可信度几乎为零。何况塔瑞斯可是国内唯一拿出病毒快检技术的公司,现在可是全国人的骄傲,没人信你的。”
李有康并不认可颜佳璐的方法。
“那你说怎么办嘛!”
颜佳璐也没了主意。
“哎!如果是在病毒爆发之前,我们能拿出海岛上的证据就好了。那会疾控中心就算不相信,但只要去岛上查证,一切都会公之于众。但现在,国家已经没有精力追究原因了,现在外面同样动荡不安,许多地方都有小规模病毒爆发,但都说在控制之内。而且,国外也有许多地方爆发病毒,好几个都是人口密度高的大城市。”
李有康有些担忧。
“国外?难道别的公司也在投毒?”
晓雨怀疑道。
“很有可能……不然应该不会这么快从静江市扩散到国外。哎……”我揉了揉脑袋,“他们都疯了吧……”
“老大!”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3小时到了。”
打开门的正是刀疤。
太阳就快要下山,虽然撤离点就在眼前,但是李有康表示最好不要晚上去撤离点,离开了这一片城区,可就凶险莫测了。
“外面还有很多游荡的人和感染者。那些人大多是无法进入撤离点,又是一路杀出活路的亡命徒,所以也不愿留在这里。他们就在附近生存,杀人越货,什么都干。军队也同样管不了,军队的任务是控制好撤离区域,和身后的缓冲地域。”
李有康一边带我们走进酒店大厅,一边解释道。
大厅内灯光不是很亮,但也足够让人觉得舒心。
“楼上房间可以淋浴,你们上去洗洗吧,衣服就不要了,我给你们换新的。”
李有康说道。
“太好啦!”
晓雨兴冲冲地跑上楼去。
我们一路过来,浑身都是汗臭味,平时也只是换换贴身衣服,外套根本没得换。
好久没有洗过这么安逸的热水澡了,如果不是为了节约点水,我完全不想这么快冲完澡。
不过李有康后来告诉我,这儿的水是军队从外面通过来的自来水,不用担心,可以尽情使用。
所有人都洗完澡后,楼下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就好像在过节一样,满满的一大桌,实在丰盛。
“你平时都是这种生活吗!”
颜佳璐不由地惊叹道。
“当然不是,这里的物资虽然足够,但也不至于这样挥霍。今天高兴!奢侈一下!”
李有康笑着说道。
干净整洁的环境,欢乐的氛围,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好像是回到病毒爆发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晚饭后,我们闲来无事,便在外面的街道上闲逛。就好像和平常逛街一样。
这里没有宵禁,但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工作,这是李有康定的规矩。因为饭不是白吃的。
路上总会看到一些人同样在街道上闲逛。
这里的路灯都是太阳能,晚上到了时间就会亮,因此虽然已经晚上7点,但街道上依然通明。
有些小孩在路边玩耍,不过会有大人训斥着赶紧回家。
在街道尽头,十字路口被路障完全堵住,一些穿着迷彩服的人,持枪在附近巡逻。
房顶上也有一些人在站岗。
李有康说,要控制五片街区,其实300多人远远不够。
核心区域只有靠西的三道,东侧两道分别属于次级控制区和缓冲区。
缓冲区没有供应电力和水,但每天都会有人巡查,确保没有感染者。除了巡查人员,晚上不会有人去那边溜达。
次级控制区有人居住,因为那边的房子条件不错,但因为靠近缓冲区,所以住在那里的人少,有水电供应。
这里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一些电力系统的维修和改装,街道的打扫清理,日常的巡查,还有一些农作物种植,医护人员等等。
300多人也只是勉强运作起来。
而且,这里的人员有一定流动性。
许多人是因为那15%假阳性而被迫留下来的,他们有时候会再次尝试检测以回到撤离点。
有些人则是真的喜欢这里的小世界,有的人只是觉得自己杀业太重,已经回不去正常社会了,所以选择留了下来。总之什么原因都有。
毕竟可没人是和李有康一般,感染过病毒还能痊愈。
“你杀过多少人?”
我忽然问道。
“记不清了,可能得几千人吧。”
李有康平静地回复道。
“半个多月前,来撤离点的人很多,所有人都堵在路口,围得水泄不通。普通人里混杂着感染者,实在没办辨别。就都杀了,前面的人倒下一批又一批,后面的人一边躲着感染者,一边疯狂逃窜。”
“我们平时也会清理路上堵塞的车辆,缓解交通,搜集物资,所有能用的东西。”
“你们过来的路上应该有一个街道,里面全是感染者,我们费了很大劲才把它们集中引诱到那个地方。后续还得想办法处理了他们。”
李有康又指了指左手边。
“那边,缓冲区的北侧街道,路上全是车,一直延伸到城区外的一大片空地,都是去撤离点的人开过来的,方圆十几条街道都堵死了,我们可是花了半个月才清理成现在这样。后续还要规划,将缓冲区扩大到更外围……”
李有康侃侃而谈,向我讲述着他的宏图大志。
他好像真的打算在这片废墟里建立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
他果然是属于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