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梁的话语直击人心,未曾停歇。
“我们的真正身份,是来自上古皇族。”
他苦笑着补充:“你之前所说没错,不仅是我自己,你也一样,是先朝的遗孤。自我们降生那一刻起,这个身份就烙印在了骨血之中。”
“我们在先朝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我们的亲生父母是谁?”
何言已不再惊异,只是如此发问。
毕竟,此刻的他,只是何家一个平凡的少年。
“我们的父亲是……”
“少爷!”
何梁刚要开口,老萧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何言和何梁一同转头望去。
老萧神情淡然,对何梁说:“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何梁看了看何言,走向屋外。
跟随老萧走出一段距离,他们才停下脚步。
老萧问:“少爷为何选择此时告诉小少爷真相?”
何梁目光复杂,答道:“前辈,昔日小方年幼无知,我们不说,或许是觉得他无法肩负重任,只希望他平平安安过一生。如今小方机智过人,与禹元纬、梁思琪关系密切,前途不可限量。我认为现在是揭示他身份的时刻,让他承担起天生的职责,激励他勇往直前。”
“但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揭示这些秘密的时候。”
老萧摇头:“告诉他真相固然能激发他的斗志,但也可能在他心中埋下沉重的顾虑。小少爷虽近期性格大变,但如果不愿承受身上的重担,他可能会再次陷入颓废,沉迷享乐。再者,这可能给他和我们带来危险。”
何梁微皱眉头,“危险?”
老萧微微点头,悠然叹道:“至上之德如水润泽……小少爷能得到禹元纬、梁思琪这样的贤者青睐,依老朽看来,不仅因才智过人、机敏异常,更重要的是,小少爷淡泊名利,坦荡如砥。一旦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与人交往难免会带上更深的权谋与利用之心。心思繁杂,漏洞亦多,顾虑也随之而来。这些年,我们停滞不前,何尝不是因为顾虑重重呢?”
何梁默然无语,半晌后轻声道:“前辈所言极是,是我思虑不足。”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可……我已经告诉小方,我们是皇家血脉了。”
老萧淡然一笑:“皇家成员众多,若非显赫身份,也无需太过忧虑。”
何梁颔首,“我懂了。”
随即,他转身步入祠堂。
老萧留在原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如古井。
祠堂里,何言依然静坐等待,见何梁进来,没有主动发问。他清楚,能说的,老萧刚才就会告诉他。
这些人,总是神秘莫测。
“你是否还想知道真实的身世?”何梁望向那两块无字的灵位,问何言。
何言回答:“当然想知道。”
何梁又问:“不怕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何言微微一笑:“是否遭此厄运,关键恐怕不是我自己知不知,而是朝廷是否察觉。”
何梁挑了挑眉,“说的也是,萧老多虑了。”
这无疑是告诉何言,老萧刚才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何言没有深究,静待下文。
何梁继续说道:“我们的父亲……是前朝郑州郡王梁景焕。”
“梁景焕?”
何言瞪大眼睛看着何梁,这家伙总是出人意料!
弄得如此扑朔迷离。
他还以为自己是哪个前朝皇族的后裔呢!结果,只是郡王之子?
何梁点头,仿佛看出何言的疑惑,补充道:“虽是郡王,父亲同时也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深受先皇信赖,我们郑州郡王府在京都声名显赫,风光无限。”
“然后呢?”
何言问。
何梁轻声一叹,“然后的事,其实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梁翰民率叛军攻城,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的父亲率领禁军拼死抵抗,直至战死沙场。听说,父亲牺牲时,身中十八刀,十三箭。梁翰民入城后,我们郑州郡王府大半族人自尽殉国,其余宁死不降,惨遭灭门。仅剩……我和你的母亲,因我年幼,而她怀着身孕,被殿前司侍卫秘密送出了城。改头换面,生活在何家,你由此诞生。” “等等。”
何言愣住:“我的母亲?难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没错。”
何梁轻轻笑道:“我的母亲,是星辰郡的王妃,而你的母亲,是父亲的挚爱侍妾。”
何言静静地聆听着,无言以对。
这个身世并不令他震惊,只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惊奇。甚至这惊奇更多源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郡王子嗣。
再者,他与何梁竟同父异母,这是他未曾预料的。
看何梁先前严肃的表情,他原以为何梁会宣称自己是前朝皇族后裔,背负着复兴帝国的重任。
那可真是戏剧性的命运。
然而只是一个郡王之子,也好过太多。
毕竟,反抗梁翰民的统治?那是不可能的。
名分未定,何来颠覆之说?
半晌,何言问:“那么,你的母亲呢?”
何梁的目光落在一块无铭文的灵位上,“得知父亲战死的消息后,她选择了自我终结。”
何言轻声一叹,“你的遭遇比我更悲凉。”
至少,他还有亲生母亲在何家陪过他几年,而何梁,却同时承受着双亲离世的痛苦,亲眼见证了郑州郡王府的灭门惨剧。
何梁深深吸了口气,“那时我只有四岁,只会哭泣,其实什么也不懂。”
何言心头微动,“你踏入政坛,是为了……”
“复仇?”
何梁接过了话,“或许吧……但梁翰民现在是大渝的皇帝,复仇谈何容易。我更渴望恢复我们郡王府昔日的辉煌。呵,梁翰民杀害我们全家还不算,事后还要强加贪污、背叛国家的罪名于父亲。若是我有一天能权倾朝野,必将为郑州郡王府平反昭雪!”
何言再次陷入沉思。
他忽然想起了陈幼熙。
这相似的身世,是否在大渝的角落里还有人怀抱着同样的信念?
或许,他们并未妄想颠覆大渝王朝,但又有谁不愿为家族洗清冤屈?
尽忠职守,报答君恩!
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的梁景焕,率军抵抗叛军,有何罪之有?
身为翰林修撰的陈忻知,坚守如实记录历史的职责,又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