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袈裟崩散,老僧死去,他的模样与此前的少年一般无二,腹部拦腰断开。
就像,就像被陈念秀一剑斩断身躯的,不是李熙尘,而是这老僧。
身躯倒地之后,老僧的尸身竟是原地消散。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剩下那盏燃尽的琉璃灯火。
好似,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少年站起身,他的状态直接恢复到了巅峰,真元、剑意、肉身,无一不是全盛时期。
他的五官霎时间扭曲,一抹悲凉没来由的袭上心头。
李熙尘并不认识这位僧人,此前连见都没有见过。
目光平移,少年看向一侧的小树精。
此前神魂刚被老僧拉回混沌,李熙尘就有了意识,知道这树精就是那秘境之灵。
心念一动,这树精猛然不受控制的跪地,随后竟是朝着老僧坐化的地面磕起了头。
李熙尘对这东西没有一丝好感,不在于它收了自己的生命印记。它是秘境之灵,规则它说了算,这没什么可讲的。
但此前自己登天梯之时,它故意演化光阴画卷一事,如今想起来少年还是怒从心头起。
小树精口鼻此前被老僧封住,哪怕老僧坐化之后也没有解开,李熙尘走到跪地的树精身前,一把薅住它的脑袋。
“小东西,此前故意恶心我,如今这滋味可好?”
小东西显得很不服气,嘴巴一阵鼓动想要说什么,却一句都传不出来。
抬手一招,远处寂灭飞回入手,少年一步步走向陈念秀。
陈念秀回过神之时,眼中一花,那少年的剑尖就已经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她已经没有一战之力,索性没有选择抵抗,甚至扬起了脖子,露出洁白的锁骨。
少女并无惧意,她定定的看着这个即将斩杀自己的少年,嘴唇微动艰难开口。
“李熙尘是吧?先前你说要留遗言,我可是让你说了。”
剑尖抵住的颈项有丝丝鲜血流下,她还是嘶哑出声:“现在我也有遗言,我也要说。”
李熙尘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见少年没有立刻动手,陈念秀继续开口:
“莫名,出来。”
话音落下,她的那柄仙剑从眉心飞出体外,不过如今已是黯淡无光,几乎没有威能。
“你将心头血取出一滴,我会让莫名认主于你。”
黯淡的仙剑顷刻间发出一声剑鸣,剑尖抖动不停。
“乖,他很强的,反正比我厉害多了,你跟着他的话,以后不知要杀多少头大妖呢。”
“这是一把杀妖的仙剑,不要辜负了它。”
她停顿了一下,竭力不将喉咙里的鲜血吐出,可还是没有忍住,血液自口中落下,染红了脖颈,浸湿了衣衫。
“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镇魔关?”
少年回道:“在何处?”
陈念秀苍白的笑了笑:“灵武正东剑尖处,海外天堑镇魔关。”
她说起镇魔关之时,眼中好似有光。
“你想去那里杀妖?”少年问。
陈念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想,但不只是想杀妖,还想入地底三界,斩那些异族恶鬼。”
“更想仗剑远游天外,去会一会那传说中的金身神灵。”
她一股脑的诉说着自己的遗言,此前的无畏荡然无存,少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梨花带雨。
她真的有好多的事没去做,好多的地方也没去。
没说这些还好,说了之后,恐惧就笼罩了她的心头。
这一刻,陈念秀就跟世间所有的普通人一样。
任何一个决心赴死的人,只是还没回想起自己年少时说过的话、想做的事。
当有人勾起这些之后,人就有了念想,就会惧怕死亡。
不过,貌似也不是惧怕死亡,而是害怕这个世界少了一个自己。
这话听起来很自私,就跟眼睛一闭,世界就为我关了灯一样。
天道并不关注任何一人。
十万年来,哪怕诡异入侵,哪怕爆发极境大战,天塌地陷、一洲陆沉,也不影响真我世界的存在。
无论是灵气氤氲的大世,还是道法枯竭的末世。这块土地入主的是人族、妖族,还是那诡异,亦或是其他,世界依旧还是那个世界。
少年好似不为所动,寂灭紧握在手,剑尖直指这个前所未有的大敌。
少女艰难的抬起右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想要做出个不怕死的模样。
嘴巴嘟起,奋力的扬起脑袋,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寂灭剑尖又逼近些许,血流不止。
陈念秀不去看那少年,双眼瞥向一旁。
“别把我脑袋整个削下来,那样太难看了。”
随后道出此生的最后一言。
“动手吧。”
少年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巅尽头,那里矗立着十万年来的十七把交椅。
目光一凝,不…如今已经是十八了。
虚妄山巅最后一战,无声无息中已经有了结果,在第十七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光华流转。
而在这把交椅一侧,又多出了一把,一位青衣少女映入眼帘。
少年随后扭过头,看向老僧坐化的那处地面,毫无痕迹。
最后视线定格在那盏琉璃灯上,久久没有收回。
“你好,我姓李,名十七,我是一名剑客。”
念秀一愣,回过神来,眼前的白衣少年已经收起了剑刃,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掌。
青衣少女下意识开口道:“你好,我姓陈,我叫念秀。”
“我也是一名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