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异常沉重的话题,只会在神志不清时才会被短暂的提起。
枕在凛腿上的22岁女孩脸上纵横着泪痕,借着微弱的灯光,我能窥探到凌里咲彻底放松下来的睡颜。
她拼尽全力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即使如此也被束缚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那么凛呢?
凛小心翼翼的托着凌里咲的头,一只手从旁边拿出个靠枕代替着自己的腿垫在对方头下。
舒缓的音乐流淌于空气中,少女离开座位朝我走来,在我挪开椅子起身时,凛直愣愣的撞进了我的怀里。
脑袋抵在我的胸膛,她没有选择拥抱而是揪紧了我心脏位置处的布料。
“龙一……”凛正奋力压抑着什么,但最后仅颤抖着一遍遍念我的名字。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正在被倚靠着,此刻,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抬起手安抚性拍了拍凛发颤的后背,然后带着她暂时走出了这里。
离开前转过头望向吧台,对着竹内进比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好友帮忙关注凌里咲那边的动向,竹内进点了点头。
做好这些,我放下心来转过身去,赶在凛之前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外面正下着雨,除了撑伞匆匆穿行于雨幕中的行人,我们在街道上看到不到其他。
骤然冷下来的空气中,凛站在酒吧的屋檐下,仰着头伸出手去接那秋雨。
“凛。”我抓住她探进雨中的那只手,连人带注意力一并扯了回来。
她手心中的雨滴甩了出去,但大部分却顺着凛的手腕冰凉的流向我抓住她的那只手。
如果放开,她必定会逃走。
“……”少女低着头,不肯看我。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凛无声的流着泪,那带着暖意的泪水同雨滴一同坠落。
良久,她用极轻的声音自嘲道,只不过在我听来每一个字和音节就像是刀子般捅向凛自己。
“我啊,只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呢。”
少女缓缓的抬头望向我,泪水滑过脸颊,颤抖的陈述着过去。
“夺走了外公的女儿,小姨的姐姐……”
“事到如今,咲她也因为我被束缚在了这座城市。”
抬起手不住的擦着泪,在这雨中一隅,悲鸣自凛小小的身躯的荡开。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一件好事呢?”
“我想让那些对我好,爱我的人幸福。”
“只有这一个愿望也无法实现吗?”
“我,我是不是——”
她剩下的话被我抱在怀中。
“我很幸福。”
“有凛在身边真是太好了——我一直这么想着。”
“所以,凛会给周围人带来幸福,那些不好的事情终究会过去的。”
“我有想和凛一起完成的约定,也有想让凛见到的风景,还有那些未来会对凛说的话……”
少女睡过去般静了下来,雨声中她微弱的呼吸攀附在我怀中。
“在此之前,你要好好活着。”
我尚不知晓生命的重量,但那时的我别无选择。
我以为自己很坚硬,坚硬到能背负起生命的诺言。
但从天台开始,从选择凛的那刻开始,等价交换的天平就随着时间逐渐浮出时间之河。
我意识到了吗?第一次以为是巧合,第二次归类为偶然,第三次……今天是第三次听到某人的死讯。
今天,我坐在学生会选举的礼堂中等待着柊明华的竞选演讲,但她就像是运动会午休时那般缺席了。
其实从去见凛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去问老师也只得到请假的消息。
本来想发个消息问候柊明华一下,拿起手机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可联系上对方的任何渠道。
此刻我坐在椅子上,礼堂舞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没有去思考柊明华为何缺席,没有去想凛的事情,只是垂着头,大脑控制不住般的被怀表占据了。
那块擅自出现又擅自消失的金色怀表,背面刻着的是自己的字迹,每次在它出现之时,总会指引着我赶去凛的身边,然后在此之后,必定会有人死去。
学校的天台是神河,千鲸镇的高台是白井……如果我的推断正确的话,那么这次在何处坠落的人是谁?
答案在选举结束后揭晓。
校门口拦下我的女人和柊明华有着同样的白发,她红着眼告诉了我柊明华坠楼的消息,然后把一条绳子穿过石头的项链交给了我。
“华在日记里说,这是预备给你的生日礼物,”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哽咽着开口,“星星,这是她的星星。”
第三次。
我握紧那块小小的石头,任凭它的棱角不断陷进手心。
和我没关系,是偶然的巧合或者常见的小概率意外,在回家路上我一直如此劝着自己。
没关系。我仓促的推开家门,逃也似的飞奔上楼。
没关系,如果在春天的天台上多待一会,神河也不会理会一个陌生人的劝告。
把书包卸落在地,我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准备把那颗“星星”石头锁进去。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生亚纪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从未拆开过。
没关系,即使那晚我沿着山路去了神社高台,白井也会礼貌的拒绝我的邀请。
拿起礼物盒,露出的正是被夹子小心的夹起来的《离群之鲸》的结局,真正的悲剧。
没关系,除了柊明华这个名字和她的身份,我始终被她防备着不是吗?
没关系的,入江龙一,本来就没有关系。
不要像妈妈那样“多管闲事”,不要在这种时候继承到那只会给自己增加烦恼的胡思乱想啊。
你也隐隐有察觉到的吧,如果没有遵循怀表背面的那句话,死去的大概就是凛了。
不要擅自把别人的生命揽到自己背上。
然后,坚定自己的选择。
【】
最后,我终究被压垮了。
可笑的是,在旁人看来,我只是在庸人自扰。
我真的是妈妈的孩子啊,或者说,是比妈妈更厉害的存在。
擅自给自己一圈圈缠上负罪感的荆棘,接下来是逐渐畏惧起抬起头这件事。
因为偶尔会看到幻觉,抬头时总觉着有道身影在高处站着。
梦魇如影随形,然后于冬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