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接触监控视频的人不多,安保组长、副组长和八个组员,十人四班两倒。上周无人请假,即每人都有可能完成拷贝、处理和替换原视频的行为。想知道是谁干的,需要查安保室里面的监控。
于是周岩山又甩给了周廷昱。
周廷昱黑着脸,他这个假期纯为周岩山休的。休假五天,三天都在帮他看监控。虽说查监控这事儿需要点经验,要对被监控对象的行为、动作甚至表情有一定分析能力。但这些技巧周岩山没有吗?那孙子纯粹懒得看。
看完后周廷昱截了三张图发给周岩山,叫他跟这三个人谈谈,应该有收获。
这三人挺有意思,没一个人间道的。不过也用不着谈,只调查一下个人亲属关系已经能筛出有问题的那一个。安保小组副组长的儿子在广陵二中上学,与关池同年级,在叶方秋带过的另一个班里。
这人原本咬死了一无所知,毕竟视频拍摄的角度只能看出他拷贝走了东西,并不能认定就是这段被修改的视频。
“和你无关就好,这样我就能安心报警了,不必担心连累你孩子日后考不了公。”
周岩山一句话掐死了安保副组长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他只得承认是他调换了原视频。但他只是将视频拷贝走,然后交给他儿子,又从他儿子手里拿到新视频,替换掉原来的。
他儿子说只要做成这事儿就能提前拿到二模试题,对争取保送名额有帮助。他不太懂这事儿和高考有什么关系,但他儿子再三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只需要他帮忙替换一下视频。
他甚至没仔细看原视频中出现在试剂柜前的人是谁,而被替换掉的视频已经无法恢复。
二模考试试题,这可不是普通学生能给出的交易筹码。要么罪魁祸首是某位老师,要么是老师的在校子女。无论如何,基本能确定是那八名学生中的某人做的,楚瑶的嫌疑极低,以她对叶方秋的感情,她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
叶方秋听完后问了他儿子的名字,然后叫周岩山给她一天时间,她负责将试剂取回来。如果她没记错,安保副组长的儿子是修罗道的人。
“你护着关池就罢了,这种兔崽子你也护?”见她没有告诉学校的打算,周岩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流浪十几年,还给你浪出一颗圣母心了?”
叶方秋瞥他一眼,笑了笑说:“你不懂。”
人间道是无法理解修罗道的偏执的。那孩子在学习上非常拼,只要能提高成绩他什么方法都愿意试。修罗道人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会不择手段,付出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所以作奸犯科者多出修罗道。叶方秋也是这样的人,她很明白这种心情,否则当年也不会走得那么义无反顾。
既然针对的是她,就该由她做个了断。
当她出现在那孩子面前时,他正坐在教室里做题。课间的教室乱哄哄的,聊天说笑的、追逐打闹的、睡觉打呼的、高声争论数学题的,叶方秋安静地站在他课桌前,无一人觉察异样。
她伸出手,在他肩头轻触一记。他抬头望向她,思绪似乎还沉浸在题目中,眼神茫然呆滞。
下一刻,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终止了教室里的吵杂。所有学生都望向这边,带着惊异的表情。
他的头被她扇得侧过去,未反应过来,另一边脸颊也挨一巴掌。叶方秋手重,他两边脸顷刻间又红又肿。
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是谁?”叶方秋冷声问道。
他深深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一只中性笔,不敢吭声。
“你得亲口告诉我这个名字。”叶方秋扶着桌面倾身向前,躬身靠近瑟缩的他继续说道:“别人说的,或者我自己查到的,都不算你的。”
她没法说得更明白,若此刻他依旧执迷不悟,果报会以别的方式落在他身上,刚才那两巴掌也纯白挨。
“孙立阳!”叶方秋突然高声呵道,双手猛地用力拍了一下课桌。
“郑浩天!”孙立阳受惊般喊出一个名字,整个人颤抖着,手中的笔被他捏得吱吱作响,“是郑浩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叶方秋直起身,伸手推了他一把,令他跌坐回自己的座位。那根栽赃关池的因果线,缓缓淡下去了。
“叶老师!”见叶方秋转身就走,孙立阳立即叫住她,“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学校……”
叶方秋侧身看向他,“不能。”
说完,她转身出了教室,朝郑浩天的班级走去。
他俩不同班,平时也没见他们走多近,看来是临时组建的交易关系。郑浩天的背后必然还有人,他可没本事搞到二模试题。允诺郑浩天用试题做交易的人很快就能查出来,但眼下找到丢失的ttx试剂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确定拿走试剂的郑浩天到底清不清楚这东西的毒性,他并不是ttx长效麻醉项目组的。万一他只是顺手随便拿一个,再顺手随便一丢,这事儿就失控了——搞出人命的话,周岩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上课铃响起,叶方秋径自走进已经安静下来的课堂,在授课老师和全班四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来到郑浩天座位旁垂眸看着他。
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关池朝叶方秋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被叶方秋这样带着压迫感的眼神注视着,郑浩天有些慌张,求助的目光移向讲台上的班主任。
班主任老师见叶方秋连个招呼都不打,无视她的存在顶着上课铃直接走进教室,心里已有些不舒服。
“叶老师,有什么事要不下课再说?”班主任走下讲台。
“出去说,还是这里说?”叶方秋看着郑浩天说道,声音不大但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带着明显的威胁。
郑浩天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立即站起身朝教室门口走去,对班主任不悦的阻拦置若罔闻。叶方秋跟在他身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不停聒噪的班主任,气得那老师把教室门关得震天响。
同在一个教室的关池全程没有抬过眼皮。他不在乎郑浩天是不是罪魁祸首,也不关心他陷害自己的理由。
似一切与他无关,因自起果自结,他自做个看客。
出了教室,叶方秋将郑浩天带到走廊尽头的阳台。
刚关上阳台和走廊之间的门,叶方秋回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按在阳台上半人高的围墙上,然后一脚踩在他脚背上防止他真的掉下去。郑浩天后仰着,被她压得脸色惨白狼狈大叫。
她对孙立阳还有点同道之情,两个巴掌了结。郑浩天可不是修罗道的,他是三恶道中最令人不齿的畜生道,行事多恶毒卑劣和自私。比变态横行的地狱道和贪欲极盛的饿鬼道还要让人心生厌恶。
成绩和人品向来无关。孙立阳和郑浩天都是学级老师眼中的宝贝疙瘩,以后也会是学校升学榜上的一员,但这不代表他俩就是什么好东西。
“叶老师!叶老师我错了叶老师……你放开我!”郑浩天吓得大声哭喊,引得楼下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老师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东西在哪?”叶方秋面若寒霜,冷冷问道。
“我,我扔了……”郑浩天眼泪鼻涕横流,因后仰倒垂着脑袋而涨红了脸。
叶方秋心中一沉,再次用力将他往阳台外面压,同时松开了自己的脚。
郑浩天双手死死抓着她掐他的手腕,同时发出响彻校园的惨叫:
“啊——在我家,在我家!”
叶方秋将他拽回阳台,手一松,郑浩天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下身裤子湿了一片。
与此同时,锁上的阳台门被赶来的保安和几位老师撞开。郑浩天如见救兵,手脚并用地朝保安爬过去。
叶方秋一脚踩在他后背将人踩趴下去,然后蹲下身低声说道:
“想公开这件事,你就继续爬。”
话音刚落,她已站起身收回脚,举起双手后退两步表示自己无害。
“叶老师,你这是做什么?你刚才是想把他推下楼吗?”学级组长吓得脸都白了,要真有学生在学校被老师推下阳台摔个好歹,他的职业生涯就到头了。
“他让我推的。”叶方秋耸耸肩,满脸无辜。
“啊?”赶来的老师和保安被这句话惊到,纷纷看向郑浩天。
郑浩天吸着鼻子红着眼眶抬头看向叶方秋,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你们两个搞的什么事情?”学级组长气得脸上横肉都在抖,原本扁平的眼睛愣是瞪出滚圆的形状。
“满足学生追求刺激的心理需求,也是身为老师应尽的职责。”叶方秋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少在这边胡搅蛮缠。叶方秋你的事情还没完呢,别以为躲出去学校就拿你没办法。你上班以来就没一天消停,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你做到哪一条了?多少学生被你教坏你数过没有,简直是教师队伍中的败类!”也不知叶方秋哪句话刺激到学级组长,引来他这一大段气急败坏的数落和谩骂。
闻讯赶来的吴主任刚好听到他这些话,急忙挤进人群阻止学级组长。
“诶张老师,你这话有点过了哦。有事说事嘛,怎么还骂人呢?”吴主任纳闷儿地看了看他,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个高二学级英文组长脾气这么大的,他转头看向叶方秋,“到底怎么回事啊,叶老师?”
叶方秋踢一脚刚站起身的郑浩天,抬抬下巴示意他解释。
在学级组长的念叨中,郑浩天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叶方秋没打算把这事儿捅给学校,否则根本不用来找他,更用不着给自己惹现在这些麻烦。
“我在写小说。”郑浩天哑着嗓子说道。
听见这话,叶方秋忍不住在内心暗暗给他点个赞,这理由比她编得像样多了。
“我想体验一下高坠前是什么感觉,叫叶老师帮我。”郑浩天在周遭人看疯子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是我不好,惊扰各位老师了,对不起。”
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语气诚恳地道歉。
“多危险啊!你这孩子真是。”吴主任用力拍了他一下,气得够呛。
学级组长脸皮抽搐着,见鬼了这种话都有人信,偏偏还是官大一级的吴主任信了。他怒气冲冲地瞪一眼叶方秋,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又急忙移开目光。
“打扰各位。我家小朋友今天受到严重惊吓,得趁情绪到位赶紧把小说写完,今天请假了哈。”叶方秋一把揽过郑浩天的肩,挥挥手将人带走了。
留下一帮面面相觑的老师和保安,不知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天过后,传言中与叶方秋有不伦关系的人从关池变成了郑浩天。
至此,关池身上的因果线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