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事情原委,周岩山三人商量具体行动,最终决定因果境和现实双管齐下。直接进因果境改线是最便捷的方式,但风险太大了。毕竟修罗道的境变成人间道的境,里面会有什么东西没人知道。
现实中似乎相对安全一点,依岳坤的情况他不可能突然转性变守法良民,等他犯事儿引警察出面应该可行,只不过更耗时耗力。
周岩山伤未愈,负责在现实中跟进岳坤,收集证据放大其犯罪后果,并引警察出面。秦屹和傅云淇则进岳坤的因果境探情况,研究怎么改因果线才能把线主改回修罗道。
临行前,周岩山去向周瑞阳辞行。
周瑞阳一见他进屋,立马将手中的新烟杆藏进袖子里,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你干嘛?”
“我要出发了我干嘛,不得来跟你说一声。”周岩山大马金刀坐在周瑞阳堆满动漫手办的屋子里,四下打量着说道:“啧,你该不是把棺材本儿都拿来买这些东西了吧?”
“有屁快放。你会专程来辞行才有鬼。”周瑞阳懒得跟他打哑谜,“我不知道傅家在哪,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周岩山敛起玩笑神色,认真道:“帮我留意聂家的动向。”
“谁?”周瑞阳皱眉,伸着脖子问道:“聂家,跟你一起长大的那个和尚?他怎么了,你们这次不是一起完成的即时清算任务吗?”
周岩山交给联络人的汇报材料中隐去了不因伤他这段,所以周瑞阳不知情。
“周廷昱见到聂明义和娄易在一起,不知道是他个人行为还是聂家支持。聂明心没有回披泽寺,我担心他会去找聂明义。”
“联系不上了?”周瑞阳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不对,“聂明心离开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去找聂明义?”
因为他无处可去。聂家、披泽寺和业师门,都已没有他立足之地了。
周岩山浅浅笑了笑,压下心中沉郁,语气轻松地说道:“人家是亲兄弟。虽然出家的时候闹得不愉快,到底血浓于水。聂明义跟着娄易,聂明心怎么放心。”
周瑞阳迟疑地打量他片刻,似乎有道理,但又不太有道理。聂明心十几年前入佛道时就断了尘缘,现在会突然担心亲人吗?
“行,我留意着。有消息告诉你。”周瑞阳答应着,顿了顿后开口道:“走之前去给你爹娘上炷香,难得回来一趟。”
“好。”
早上过香了,周岩山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地,只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宿邕山山顶的阴面建了周家祠,祠堂后面的山林里是周家墓园,这里是所有周家业师的埋骨地。
严格说来他母亲并不是周家人,结婚时曾立誓与丈夫周长卿生同衾死同穴,于是依其遗愿葬在周家。
她姓林,林尽染。
在周岩山七岁时,林尽染和周长卿一起进因果境执行任务。本已完成任务的他们,在因果境的边界遇到了“冥王”。
“冥王”是人间道因果境中精神攻击类斥力之最,它可以通过视觉神经直接作用于业师的大脑。让人瞬间产生极致的负面情绪,恐惧、绝望、悲恸等一切能引发人痛苦的情绪。
几乎没有哪个业师在正面遭遇“冥王”时能全身而退,至少都是精神力崩溃陷入深度沉睡,也就是植物人的状态。
当时先看见“冥王”的是林尽染,她在瞬间精神压力暴增的情况下保留了最后一丝自我意识,用尽全力将周长卿打出了因果境。而醒来的周长卿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再度进了因果境。
于是他也没能出来。
周岩山对这件事没什么记忆,也想不起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一日之间爹妈就不见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追问过一段时间,家里人言辞闪烁都不愿告诉他。
随年纪渐大,隐约明白父母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后来周瑞阳告诉了他这些,让他不要怨周长卿。情之所至,死生关头是不会去考虑其他人的,哪怕是自己儿子。
当时的周岩山还是有点怨恨周长卿。既知是必死局,仍丢下幼子赴死。既护不了妻,又顾不得子,蠢且无能。
不过那是当时,现在的周岩山早已不这么想了。虽然至今不知道刻骨铭心的爱是什么样,他似乎天生缺这根弦。但他看了这么多年因果线,对爱情这东西的力量已产生足够敬畏。
周长卿至少做到了与心爱的人同生共死,值得一份尊敬。
盘腿坐在父母墓碑前,周岩山点燃一根香烟立在地上。其实周长卿不抽烟,但他没带别的来,多少是个意思。
“如果哪天我也遇到让我生死不顾的人,就带来给你们看。”周岩山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仰头想了想说道:“遇不到也没事,人活一世不过三个饱一个倒,不强求。可别在下面到处托关系啊,用不着。”
深觉自己此言通透,周岩山拎着行李满意地哼着歌走了。
虽自幼离了父母照拂,但周岩山几乎没吃什么生活上的苦。周家有的是人关照伺候他,家主周瑞阳更是亲自教导手把手地教他做人做事。所以对于父母突然离世,周岩山并未产生刻骨铭心的痛苦。只有时看到同学和父母携手行路时,会有些羡慕和落寞。
加上当时年幼,很快也习惯了无父无母的日子。小孩对于人世苦难,其实比成年人的耐受力强。因为是白纸,底色上成什么样都行。可要在已有底色的纸上覆盖别的颜色,纸也痛苦,笔也痛苦。
*
在去岳坤所在的城市前,周岩山回了趟栖梧市。
秦屹和傅云淇可以在“偶遇”岳坤后直接进他的因果境,周岩山要在现实中与其周旋,得先准备个合适的身份。
“真的不用我跟?”周锦书靠在门边看周岩山在电脑前敲字,神色慵懒。
“专心上你的学。既然以后没打算做业师,重点该放哪放哪。”周岩山盯着电脑屏幕,一手翻着资料另一手打字,“不到万不得已,业师任务不会再让你露面。这次你受伤,我有责任。”
周锦书沉默片刻,表情复杂地问道,“你是不是得绝症了?一般人之将死才其言也善。”
“想的美。”周岩山发了一份材料到周锦书的手机上,关上电脑站起身,“营业证照办理流程、业绩和公司资质证明、公司主页制作联络人,这些东西都发你手机上了,照着弄。尽量半个月搞定。”
“行吧,那你自己小心。”周锦书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
“你也留神些,娄易还不知会搞什么幺蛾子。天高地远我够不着你。”周岩山收拾电脑装进行李箱,“这几天周廷昱联系过你吗?”
“没。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人间蒸发一样。”周锦书耸肩,一脸无奈。
周岩山手一顿,抬头看向她,“不接,还是不通?”
“有时候不接,有时候不通。”
“呦,合着你一天找人八遍是吗?嫁了算了。”周岩山打趣道。
周锦书罕见地没立即嘲讽回去,也不知周廷昱音讯全无的这段时间她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竟然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了,一句话没答。
看着周锦书晃悠着拐回自己房间,周岩山脸上轻佻的笑缓缓收起。他坐在床边思考片刻,拨通叶方秋的电话。
“有时间吗?陪我出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