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从正厅出来,经过连通前后院的石桥,又绕过了几个回廊,来到侯府花园。
她放眼望去,府内丛楼耸翠,垣宇蔽天,屋脊有青兽压顶,门窗有镂花剔线,圆柱有浮雕龙凤,处处透着讲究。
真不愧是百年侯府,果然底蕴深厚。
在侍女的指引下,她来到一处青瓦碧墙下,只见石缝中流水潺潺,倾斜而下,激起一道道水花,工艺着实奇巧。
正当她自得其乐时,陈周玲带着丫鬟从前院走了过来。
她挥了挥手,示意阳武侯府的侍女退下。
青青怕她心怀鬼胎,立刻挡在主子身前。
祝卿安拍了拍她的肩,暗示青青不必紧张,就陈周玲那小体格,自己一个人都能打她俩。
“表妹不在前院吃席,来我这做什么?”
陈周玲微笑着说:“靖国公府本不必参加阳武侯府的宴席,是我听说表姐您参宴,才特意过来的。”
从陈周玲踏入侯府的那一刻起,她脸上就一直挂着浅笑,祝卿安甚至都替她觉得厌烦,一直这么惺惺作态,难道不累吗?
“表妹大可不必为我大费周章,我一不能为你争名,二不能替你夺利,于你可没什么助益。哦,如果你想陪我一起和亲,我倒是可以帮你跟皇兄说一声。”
陈周玲太阳穴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她是怎么做到句句话都不中听的?
“表姐,我们同气连枝,是再亲不过的一家人,哪有把自家人往外推的道理?”
祝卿安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原来是替靖国公说情的。
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问道:“表妹,你可听过宁盼邻家买个驴,不盼亲戚中举?”
见陈周玲眉头紧蹙,她好心解释道:“意思是邻居买个驴还能借上力,亲戚即便飞黄腾达也与自己无关。我听罢深以为然,靖国公府就算家大业大也没给过我一针一线,还不如寺里的小尼能陪我玩耍呢。”
“表姐,无论怎么说你身上流着陈家的血,如果陈家有难,你真能独善其身吗?”
祝卿安觉得这话说不通,反驳道:“就算陈家被抄家流放了,我仍然是长公主,除非我谋反,否则谁都牵连不上我。表妹啊,你这破道理糊弄个穷亲戚还行,跟我说就不合适了。”
“你......”
祝卿安抖了抖手绢,不耐烦地打断她:“表妹,你我虽然不曾有过交集,但表姐还是好心教你个道理。有道是虎身犹可近,人毒不堪亲。酒肉多兄弟,急难不见人。人情似纸薄,没事莫攀亲。”
陈周玲被她说的脸红耳赤,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祝卿安最后说道:“你我只是表亲,长公主的位份等同于诸侯王,以后见到我要先行礼,免得别人说靖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没有礼数。”
说完她便带着两个丫鬟扬长而去。
她可是整日听七个混迹后宫的女人打嘴仗,就她这口舌也想说服自己?
做梦去吧!
陈周玲的丫鬟不忿地说:“小姐,您看看她什么德行,居然对家人一点情面都不留。”
陈周玲却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再次摆出符合大家闺秀标准的微笑,说道:“我不过是听从祖父和祖母的要求跟她示好,既然她这般高傲,我又能如何?待有人问你今日之事,你一定要原封不动地把她的话学出来。”
丫鬟乖顺地回了句:“是。”
陈周玲仪态万方地走回席面,她虽然不敢违逆祖父的意思,但更不想引发皇后和福慧县主的不满,如此这样最好。
于京都的贵女而言,最尊荣之事就是入宫为妃,其次便是嫁进宰相府,谁会真心实意地跟祝卿安交好!
祝卿安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陈周玲之流,她找了个偏僻的凉亭,静静等待阳武侯过来。
一个时辰后,宴上的人酒足饭饱,陆续离席四处玩乐。
阳武侯也在丫鬟的指引下找到了祝卿安。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祝卿安站在凉亭中,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阳武侯看到她,仿佛看到了豆蔻之年的李欣媛,不禁感慨道:“我曾派人看过欣媛,说她虽然打扮的简单朴素,却笑颜常开,我猜她是快活的。”
“侯爷说的不错,五娘过的很自在,也很快乐。”
很多话阳武侯不知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也只能归为一声叹息。
见阳武侯长吁短叹,祝卿安打算先下手为强,直接说道:“五娘让我问您一句话。”
阳武侯神情肃穆地说:“请讲。”
祝卿安又强调了下:“说是一句话,其实只有三个字。”
阳武侯凑近认真聆听。
“爱......过......吗?”
一生要强的阳武侯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悲喜交加,哽咽地说:“爱......过......”
那是他年少艾慕又求而不得的人,怎能不爱?
奈何命运弄人,他被宣武帝横刀夺爱,抱憾终身。
后来迫于父母压力,只能另娶他人。在夫人因病去世后,他再未续弦,独自拉扯蒋图南长大成人。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蒋图南因欣赏落江宁的才气,一路带着他想引荐给父亲,却在凉亭后方听到了父亲和祝卿安的对话,整个人呆若老狗......
父亲癔症了吗?
跟长公主说什么爱过!
说什么取次花丛懒回顾!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落江宁也死死盯住凉亭,阳武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续弦续到了长公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