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看着他娴熟的针法,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刺痛,原本固若金汤的某个角落也渐渐坍塌。
没有人生来就坚强,就无所不能,多数都是经过苦难岁月的磨砺,一步一脚泥的走过来。
刚开始是假装强大,后来就变成了真的强大。
“我幼时跟随赵叔走南闯北,他虽对我照顾有加,但毕竟是个男人,无法事无巨细地照顾到生活琐事。因此,我走到哪就跟周围邻居学习一些生活技能,以满足日常所需。直至两年后,我收留了同样是宴家军遗孤的林木和柏舟,生活才逐渐改善。”
“那时的你多大?”
“七岁。”
祝卿安回想起自己的七岁,母亲和三娘轮番为她启蒙,她却一门心思贪玩,整日不是和二娘耍大刀,就是和四娘上山拣草药,或是在院子里与其他几个娘亲晒太阳,好不潇洒快活。
那时的她年少不识愁滋味,落江宁却尝尽了世间苦楚。
“后来呢?”
落江宁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掩下眸子里闪过的窃喜。
母亲曾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从好奇开始的,真正爱上一个人,就是对他一直好奇。
无论祝卿安对自己有没有心,他都想让她一直好奇下去。
“后来,姑母找到了我。但彼时她也自顾不暇,先帝的寡恩薄义,李相的咄咄逼人,还有年幼的表哥,所有事情都让她应接不暇,心力交瘁。安稳的日子只过了半年,姑母就与世长辞,偌大的晏家,终究只剩下我一个。”
“那赵叔呢?”
“赵叔早年在战场上就有旧伤,救我时又折了一根胸骨,再加上常年奔波,拖成了痼疾,我便将他安置在一名医师家,陪他疗伤。”
落江宁的话让祝卿安愈发难过,她缓缓说道:“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于瓦解。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终将酿成大错,李相的专权跋扈其实是父皇一手造成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轻声问道:“柏舟那样讨厌我,你是不是也同样怨我?”
落江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姑母死后将我托付给了德太妃。”
祝卿安震惊的捂住嘴巴,他和母亲居然是这么认识的。
“姑母说德太妃为人正直,她们虽然身份不同,所持立场各异,却难得相互欣赏。在穷途末路之际,她能信任之人也只有遇事果决、重信守诺的德太妃。”
“母亲的条件是什么?”以她的了解,母亲虽不是坏人,却也不会仅凭欣赏就冒着杀身之祸帮助宴后。
“德太妃要为王老夫人报仇雪恨,让靖国公府上下血债血偿。”
祝卿安隐约能感受到母亲对外祖父的恨,但却不知其中缘由,母亲大概不想让她牵扯其中。
“靖国公与王老夫人是家族联姻,王老夫人家风清正,为人耿直,不得靖国公喜欢。后来他遇到了温柔小意的曹氏,与她私相授受,暗通曲款。结果曹氏有了身孕,起了喧宾夺主的心思,两人合谋害死了王老夫人。”
祝卿安再次震惊:“皇后是私生子?”
落江宁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李后在两岁前都以体虚为名静养,直至身量长开才出现在人前。靖国公和曹氏应是将她的年岁虚报了半年,小孩子长的快,普通人很难辨别。”
“那母亲入宫为妃也是有意为之?”
“德太妃本想爬到人上人的位置,揭穿靖国公和曹氏的鲜廉寡耻,为王老夫抱怨雪耻,哪想宣武......”
落江宁看了眼祝卿安,觉得直呼其名还是不妥,改口说道:“哪想先帝早死,她刚位列四妃之首就变成了太妃。”
祝卿安突然觉得母亲好惨,费尽心机巴结奉圣夫人,和一群女人争宠,好不容易爬上高位,还没来得及一展身手就变成了未亡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一提到父皇就咬牙切齿了。
连她听着都气短。
虚负凌云万丈志,一生襟抱未曾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