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惊醒,青木琉生捂着沉沉的脑袋摸索着床头的水杯。
喉咙里好像有根火线在灼烧,干涩的痒痛感附着在喉腔深处,直到半杯冰水下肚才稍微缓解了不适。
他做梦了,梦到了还在意大利的自己。
但他以往不怎么会做梦。
就连当初他跟着xanxus稀里糊涂背叛彭格列,成为摇篮事件的叛徒,都没能让他午夜梦回受旧梦惊扰。
可能是白天遇到夏油杰了吧。
那个人就像一把钥匙,离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锁住了他的记忆,而这会儿一出现,又顺理成章打开了青木琉生记忆的关口。
但他今晚的梦,却跟夏油杰本人没有多大关系。
他梦到了更小时候的过去。
青木琉生有着彭格列血统,但他并不是九代首领的子嗣,在黑手党的世界里,青木琉生的身份因彭格列血脉而高贵,却也因为没有正儿八经的拥护班底而如同浮萍一般。
xanxus刚刚被收养的时候,青木琉生还是个刚刚会跑的小崽子,但即使是这样的年纪,他依旧是敌对势力,甚至是少部分家族势力的众矢之的。
不过倒是在xanxus被收养之后,明里暗里针对他的人少了不少。
生存压力突然变小,这让年幼的青木琉生对新来的小哥哥好感度突破到了新的高度。
他看重九代首领,也看重xanxus,在确认青木琉生完全没有争夺十代目位置的想法之后,他那个暴躁的兄长也会偶尔对他展露出一点带着戏弄般的容忍。
不过背叛就是背叛。
xanxus被冻冰于火焰之下,他因为年纪过小而被圈禁在彭格列总部,剩下的人也处置了个七七八八。
到头来,他们哥俩被九代首领安排得明明白白。
摇篮事件发生之时,青木琉生才八九岁,但黑手党的野心与罪孽和他本人的年纪并无关系。
一个拥有彭格列血脉的叛徒,他能活着多半已经是靠着九代首领的仁慈了,于是从八岁被圈禁到十五岁,最终他以终身封印火焰为代价,得到了流放国外的待遇。
然后——
青木琉生就遇到了夏油杰。
……
……
不是,他这是大半夜的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青木琉生有些泄气。
也许是胡思乱想过多,今夜大概率成了难以入眠的夜晚,从身体深处漫上来的疲惫感和虚弱感紧紧桎梏着他。
从十五岁失去火焰开始,到如今二十七岁,青木琉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体配置跟不上的滞涩感。
但今夜,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抵抗的事情要发生了。
危机感敲打着男人那停滞很久的神经线,青木琉生捂住半张脸。
他的流放生涯在失去夏油杰之后变得枯燥陈旧,日复一日的装作普通人多半是因为夏油杰好不容易才教会他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久违血液沸腾感刺激着青木琉生的身体,青年剩下的暴露在空气里的那半张白皙的脸上漫上一层浅浅的潮红,不知何时,深红如血的眸子泛着月光点缀的亮点。
而更深处却透露着一抹隐隐跳动的……期待。
希望今夜的不眠,能换来不错的结果,青木琉生近乎愉悦地想。
正值夜色最为浓郁的时点,窗外透过的月色被窗帘遮拦了个大概,里头只能隐约看到一丁点光线。
凌晨三点,嘀嗒的秒钟跳过数字12的那一刹那,光线,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男人那陷入靠枕里的脊背挺了起来,他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姿势生涩地像是刚学会行走的小婴儿。
青木琉生徐徐起身,突兀地站立在原地好久,直到僵硬的脖子像是生锈的机器般左右转动,最终停留在了卧室门上。
“刀……”
他喃喃着,不知何时,那双绚烂得像是红宝石一样的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灰烬。
转动把手,打开房门,青木琉生的动作依旧像卡带的老旧唱片机,但却目标明确地走向厨房,而他背后的阴影深处一闪而过的黑影露出了一双带着疑惑的眸子,不一会儿又静默了下去。
干净整洁的厨房里一尘不染,料理台左边摆放着三四把作用不同的刀具,绿发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它们,仿佛看到了心爱的礼物一般,他勾起了笑。
空洞的,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拉扯着他的皮肉向上,迫使他摆出了相当异质的笑容。
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过每一把刀具,男人垂着眸子,最终选定了一把最长的,顶部带着尖刺的存在,刀尖划破皮肉,鲜血飞溅,生命的流逝……就是这把了。
青木琉生扬起手,将刀具高高举过头顶,冷冽的月色下刀尖向下泛起了寒光点点。
快一点——快一点——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催促着他。
快一点——刺下去你就能见到他——
灰蒙蒙的眸子里剧烈地波动起来,就连握住刀的手都在颤抖,被压制的意识依旧在自救着,但是刀尖颤颤巍巍的,却依旧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身体。
乖孩子——快一点。
那个声音又来了。
刺下去?
刺下去就能见到谁?
残留的理智挣扎着,青木琉生的眉头不自觉耸了起来,他听不清说话人的声音,但这虚无缥缈的感觉总是让他不自觉地卸下心防。
就好像回到了幼时捣蛋之后被捉了起来聆听长辈的教诲一般。
刺下去吧——疼痛会为你献上最美的舞蹈,我会引你前往极乐——
黑暗里墨绿色的发丝近乎纯黑,男人好像被说服了。
于是他扬起了头颅,亲自将白皙的脖颈从睡衣处暴露了出来,一丝丝发梢坠落在肩膀上,而下一瞬间五指收紧,握住的刀柄狠狠向下!
呯——
玻璃四碎飞溅,碎渣稀里哗啦砸得到处都是,突如其来的炸裂声让刀尖从青木琉生的脖颈上偏开一寸,他黯淡下去的眸子里升起一点迷茫。
但意外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行动,刀尖再次抬起的那一秒——
哎。
不知何处而起的叹息声,修长的指尖轻柔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微微使劲刀具便脱手而出。
“你为什么总是能遇到这种倒霉事?”
“就算是中了诅咒,也不该到这种程度吧?”
男人黑色的制服仿佛融入了深夜,青木琉生看不到他的脸,但那一抹叹息声却直直灌入了他的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面而来的夏油杰的气息。
意识丧失的那一秒,被当作猎物任人摆布的男人隐约抬起了一点唇线,跃动的橙色在他瞳孔中一闪而过又消失殆尽。
果然啊……
只要刺下去,就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