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涛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奶取好吃的。
奶奶看着孙子回来,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的娃变白啦,你爱吃的面我马上给你下熟了。”奶奶粗糙的手掌抚摸了一下小涛的脸。
“有奶奶在,回家就不会是冰锅冷灶啊。”小涛开心十足。
“那肯定的,走,赶紧去烤火。”小璐说道。
喷香的面条,温暖的大火,和谐的画面,两个孙子依旧像小时候一样围着奶奶,小涛给奶奶讲大城市里的所见所闻,奶奶则把平时舍不得烧的好柴全部架上,婆孙三个欢笑连连,这就是割舍不断的亲情吧。
“文辉都谈下媳妇儿了,你知道不?”奶奶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
“是我们旁边李家村的,那娃的大人们我们认识。”
“现在就找媳妇儿,有点早了吧?”尤小涛说道。
“不早了,咱们村没上学的娃们现在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媳妇儿了,不然将来不好找。”姐姐一边说一边拨弄柴火。
“这倒是,不上学就要能挣钱,如果不能挣钱,那么找媳妇儿就难了,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现实,已经不是以前两个人能看对眼、两个人有爱情就能结婚的时代了。文辉为人精干,大方义气,模样也可以,找媳妇还不难,我们农村大多数男的人家外地女的都看不上啊,这小子不知道咋哄人家的。”小涛笑着说道。
“小涛——”正说话之时,文辉从门里扯着嗓子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你的媳妇儿呢。”小涛站起来邀请文辉入座。
“哎呀这大学生就是气派啊,白白净净,你看看我,给人家帮忙杀猪,弄成啥样子了。”文辉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这几天你在村儿里肯定是忙晕了。”
“还说呢,要不然我早来村头接你了,小璐姐说你要回来,我立马来精神了。这两天确实忙,谁家杀猪都离不开我,我们这些人干活勤快,手脚利索。”文辉拍了拍胸脯。
“我的这娃最近确实辛苦了,村里上上下下给人家帮忙。”奶奶一边说一边给文辉盛饭。
“阿婆,我不吃!”文辉制止,“我刚吃过了,让小涛吃,他爱吃酸菜面。”文辉说完掏出来一支烟,熟练地点上。
“金柱怎么样?”小涛问。
“他也在给人家帮忙着,应该等会儿就来了。”
“你真的说了个媳妇儿吗?”
“嗯,爸妈天天在耳旁唠叨,我也是被逼无奈,本来还想着多玩几年的,可眼下,咱村儿的姑娘越来越少,光棍汉一大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们打工的和你不一样,你将来肯定是工作人员,坐办公室的,你的人生早就比我高出很多了,我不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无钱无势的农民,一辈子也没什么盼头了,不早点找媳妇儿还能干啥?”
“那肯定早点找是对的嘛,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有个小学同学是隔壁李家村儿的,他说他们村儿有个李瑞艳,模样还行,也在外地打工,她家有两个女儿,都还未出嫁,也没寻下人家,我就一打听,原来是我小学的时候追过的一个女娃,我这才想起来,索性我就联系上了,这不,今年出去一边打工,一边和她谈对象,这事情也就成了。”文辉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烟。
“那你们是定亲了吧?”
“嗯,爸妈托的人去说的,反正也简单,人家家里不要彩礼,两家离得又近,李瑞艳也死活要跟我这个穷光蛋呢。”
“跟你就是好事嘛,现在的女孩子能为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顾而死心塌地地跟你,那就是最大的幸事了,这样的女孩子你可一定要珍惜。两个人谈一两年,挣些钱,再一结婚,这人生大事不就解决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像我们这层穷苦人,还能奢望啥呢?”
文辉的一席话足以看出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生活的阅历,世事的磨练,都让他逐渐看清何为人生的现实。
是啊,平凡而又普通的农村人,一生绽放的光泽也就短暂几瞬,名利无所获,爱情或无缘,本可去逐梦,奈何苦命身。平平淡淡,安然为人处世,殷殷勤勤,默默低头耕耘,朴实无华,其心犹如田中黄土,不言辛劳,其身形同屋中牛马。
岁月在不断流逝,儿时的发小居然也开始谈婚论嫁,也开始面临人生中第一道难关,这时,你才愕然发现,时间,究竟是多么无情。
十天过去,腊月接近末尾。
这段时间里,小涛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文辉及金柱一起度过的,因为他再也无法和萧萧一起玩耍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天在干什么,他也无从知晓。
他们三个,再约一两个村里关系好点的人,经常就去村子背后黄土岭中的小树林去闲坐畅游。
这里的确是冬日里闲游散心的一处绝佳之地!
暖暖的太阳,如地毯一般绵柔而干净的枯草地,旁边是幽深静谧的针叶松林和种植了零星青菜的田野……
眼前的一切都还是往日的景象,可是人却少了。
他们几人要么背靠大树席地而坐,畅聊趣事,饮酒听歌,要么漫步林间,听山风吹拂松叶,听周围依稀之鸟鸣。
这些难得的闲暇时间,是回忆,是感慨,是乡情,是温馨,是他们仅有的短暂的闲适安宁。
文辉一边抽烟,一边缓缓说到:
“马上要过年了,这时间过得真是太快,想想我们以前放牛割草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怎么玩耍就行。
“可不是嘛,十多年岁月,忽然而已,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可长大了,却羡慕起小时候了,那时候虽然生活简朴,缺吃少穿,可每个人都是那般无忧无虑。”小涛说道。
“今年我们家连过年的钱都没有,钱不好挣啊,你看我穿的这衣服,大部分都是去年的。”文辉表情苦涩。
“没事,过年了又怎样,只要我们几人的感情不变就行,过年,也就几天时间。”
“感情倒是不会变,只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唉,一年下来,拼死拼活,也就够自己糊口,现在又要谈媳妇儿,这日子就更加困难了。金柱,你今年咋样?”文辉转头问金柱。
“一个样,身无分文。”金柱和往常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低头抽烟。
“不要急,慢慢来吧,凡事欲速则不达,你们先找对象,往后的日子,再慢慢奋斗。”尤小涛喝了一口啤酒。
“现在看来,你是我们当中最有前途的那一个,说实话,我是多么地羡慕你哦,要是我也好好读书,现在也跟你一样,是个风风光光的大学生了,不像我现在,什么都不是,除了穷就是穷。村里人议论最多的,就是你们几个大学生,谁还会在意我和金柱这些打工的人?唉,现在真是后悔,当初调皮捣蛋,打架斗殴,就是不爱学习,现在终于成了这个讨厌的样子了。”
“文辉,人各有路,不能强求,这一辈子,谁要走什么路,做什么事,其实都是自己的选择,就像周国平老师的一句话:‘人生在世的方式有千百种,而每个人只能选择一种,说到底谁的生活都是狭窄的’,所以,你不能气馁,怎样的人生就怎样去过,管他别人如何呢?”
“小涛,你到底是文化人,说起话来就是好听啊,哈哈。”
“我就是平时爱看书,富有哲理性的、优美而深刻的散文,是我这学期最重要的陪伴。”
“这就是你和我们最大的不同啊,你让我看书,那比吃我的肉还难受。”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果不读书,大学生活将是无法想象的枯燥。”
“那么好的大学还枯燥?你没谈个对象吗?和萧萧怎么样了?你怎么没叫她来。”
“萧萧……”,尤小涛站了起来,望着远处夕阳下的群山,说到:
“仓促情缘,飘渺之爱,尽皆流水,往而不回。当初情意绵绵,两心相依,到头来却似这枯木败草,经不起风吹雨打,耐不了寒霜冰雪,终究凋零落尽。”
“你说的话我倒是大概能听懂意思,你们这个样子,我也很遗憾。那你以后如何面对她呢?”文辉站起来,走到尤小涛身旁。
“该玩就玩,该笑就笑吧,既不喜形于色,也不满面愁容,一切如旧。”
“嗯,我相信你,时间还长,顺其自然地过吧。”
“说实话,我只是不习惯这没有她的日子,唉……”小涛叹了一口气,饮了一口酒,“这么多年了,你深深地爱着一个女孩,你已经习惯了她,习惯了她的盈盈笑脸,她的柔言细语,她的娇柔妩媚,她的纯情良善,可是有一天这个女孩却突然说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她要离开你,和你分开!呵,这样的巨大落差和失望是真的很痛苦,就好像这个世界瞬间变得虚无,什么都没意义了。”
“你们主要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已然很深厚了,现在她突然离去,你肯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小涛,你从来都会把心里话告诉我,我现在知道你的大学生活、你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了。”
“是故诸事不能只观其表面呐,人人都有心结,人人都有无法言述的伤痛,这,就是青春。”
“眼下,先好好过年吧,你说呢?”
“嗯,现在又没有什么寒假作业,岂不快哉,哈哈哈哈……”
日子在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尤家村一年一度的“社火”——除夕文艺晚会以及大年初一的庙会和秧歌也开始筹备了。
小涛和文辉前两年都是舞蹈演员,他们和村里其他同龄人都会上台跳舞。而这次尤小涛是以大学生的身份来参加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和萧萧他们一起被选成了导演。
这期间,村里所有的年轻人,不管男生女生都会出入在村里的舞蹈排练点,也有游手好闲的和吃喝耍赌的年轻人来凑热闹,他们自然是为了看女孩子跳舞。
在这热闹非凡的腊月末尾,即使气温很低,但音响里的歌声会响到半夜。
每次小涛在排练舞蹈的时候,难免会遇见漂亮的萧萧,她的舞姿和身材当然是最引人注目的了。
他在看她的时候,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到练完节目回家时,他就和文辉结伴回来。
萧萧偶尔也回避着小涛的目光,但很多时候她也是在自己喝热奶茶的时候,总会给小涛带来一杯。有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会说说话,甚至谈笑一番,就节目表演的内容说一下自己的想法,这个过程中,两颗心其实还是紧紧依靠在一起的,萧萧的眼里,不仅有愧疚,更有喜欢,这偌大的村子,出出进进的男生,能让她在意的除了小涛还能有谁?小涛也是,他心里喜爱萧萧,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把萧萧当做自己的好妹妹。
排练室里的其他人,看着小涛和萧萧如此般配,也没人敢在中间插手,很多女孩子不敢对小涛表明心意,只是羞答答地说几句话,男孩子不敢对萧萧言语调侃,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鼓掌,他们都以为这两人是一对,其实,他们只是一对好兄妹。
临近除夕夜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气温逐渐开始下降,雪花漫天飞舞,寒风速凝冰霜,新年的气息更加浓烈了。
文辉亲手翻炒了几盘热菜,买来了啤酒,叫上小涛和金柱,以及另外两个同龄好兄弟,前去他家里做客,说是他谈的媳妇儿和她妹妹过来了,今晚想让大家都见见面,熟悉熟悉。
小涛和金柱如以往一样,还是两个人相约一起,准备前往文辉家里。
路上听得金柱讲,这李瑞艳姐妹俩和金柱、文辉曾经是小学同学,这两个女娃模样都不错,尤其是妹妹,说是在整个李家村儿里可谓是数一数二的。这一对儿姐妹花虽说模样俊俏,但都没读完小学就都外出打工了。姐姐李瑞艳性格大大咧咧,识字浅淡,言行举止也稍显浮夸。而这妹妹李瑞雪,虽说也没怎么上过学,但却与姐姐大不相同,她温婉可人,长相清甜,丽质天成,如花似玉,人见人爱。
二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说,顶着风雪,哆哆嗦嗦地来到了文辉家里。
就在刚刚进门的一瞬间,小涛和金柱顿时就被眼前的一个陌生女孩给吸引住了,只见:
绵绵柔丝撩春风,叶眉轻挑舒倩云。明眸含情浸晓露,丹唇含笑皓齿莹。曼妙身姿,如雨后亭亭夏荷,细嫩娇颜,似枝头滢滢冬雪。甜言微吐,句句摄人心魄,笑语婉转,声声沁人心田。玉软花柔难再塑,风姿绰约实无双。
他们进得门去,小涛和金柱几乎都呆在原地了。
文辉看见这情形立刻站起来说到:“来,介绍介绍,这是我好兄弟小涛和金柱,这是我谈的对象瑞艳,这是她妹妹瑞雪。”
“我还从未遇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整个大学里恐怕也找不出这样一个女孩儿了。”尤小涛心中默默感叹,当然萧萧暂时除外。
他和金柱惶惑不安地坐了下来,看见如此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子难免会羞涩万分。
尤小涛又悄悄看了看,只见眼前这个女孩,有着动人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白皙的脸蛋,柔顺的长发,高挑的身段,头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漂亮发卡,两边吊着两束修长的银色耳坠,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尼子风衣,搭配着一件白色高领花边毛衣,腿上穿着一条黑色紧身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白绒中筒靴,整个人端坐火炉前,青春靓丽,浅笑嫣然,活泼可爱,完全不像是农村里的女生。
尤小涛在震惊之余,也假装将目光移开,尽量和别人聊天说笑。
令尤小涛激动的是,她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也露出了独特又羞涩的笑容。文辉几人只顾着玩游戏,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事情,于是小涛还是主动开口向对方问好:
“这就是瑞艳的妹妹啊,果然漂亮哦,我早就听说你……”
“嘿嘿,这就是瑞雪,我曾给你说过的,漂亮吧?这位就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村考上榆州理工大学的高材生——尤小涛。”还没等尤小涛说完,文辉已经在一旁夸张地介绍了。
瑞雪,果然与众不同,如三月娇花,如初春桃杏,芳香,恬静,清新。
而瑞雪在听完文辉的介绍后,也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涛,看着眼前文质彬彬、沉稳谦逊又阳光开朗的小涛在人群中别有一番气质,她的心里似乎也微微悸动了。
一旁的瑞艳哈哈大笑到:“到底是大学生啊,看上去就是不一样,我听文辉说起过你。”
“小事情哦,欢迎你们过来,我们今天玩开心。”
……
屋内笑声朗朗,屋外雪花纷飞,炉火安静地燃烧着,每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在众人朦胧之时,瑞艳故意将瑞雪换到了小涛旁边,这才使得两个人终于有了说说话的机会。
“你,在上大学啊?”瑞雪娇羞地问道。
“嗯,你呢,现在是……”
“我啊,嘿嘿,在外面打工哦,在酒店里,或饭店里,当个收银员啥的。”
“哦,现在挣钱不容易。”
“我们没怎么上过学就外面去了,现在才后悔,但已经太迟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大学生,以前都没听过。”
“这没什么,路不同而已。”
两人逐渐放松了心态,他们微笑面对彼此,完全没有刚才的紧张了。
“你看这是我们在店里跳的舞,好看不?”瑞雪将手机里的照片给小涛看。
小涛也和她分享了一下自己在大学里的点点滴滴……
夜很静,也很美,从此刻开始,尤小涛的人生中出现了一个独特的女孩,这是他感情世界里盛开的一朵不一样的鲜花,她和萧萧完全不同,两个女孩完全是两个样子,但她们也有诸多共同之处,美丽善良,温柔可爱,都能和尤小涛心心相印,产生共鸣。
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了,只是不知这是否就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