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瘸子见老三给自己的兄弟扔脸子,肚里也鼓起气来,板着脸告诉三胖子,“老三,咱爹病了!你不回家去看看?”
到底是父子亲情,虽说三胖子肚子里,对父亲一大堆的不满,听说父亲病了,还是吓了一跳,惊瞪着眼睛,“咱爹怎么啦?哪儿不舒服?怎不赶快去请大夫来给看看?”
不待老三把话问完,老大就沉不住气了,抢着说,“咱爹是想你想的呢,这两天躺在炕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了。”
三胖子听了这话,豁然觉悟了两位兄长,今儿个来找他,敢情是借口父亲生病,要把他哄骗回去,便立时放了小心,开口问道,“那咱爹答应给儿媳妇们体己钱啦?”
这句话,直戳到要害,噎得两位兄长,把事先想好的话,又咽了回去。要是哄骗老三说,父亲已经答应,把年初应许的体己钱发给三个媳妇,那倒真的能把老三两口子,哄骗回家。
只是回到家里,一旦老三两口子发现,父亲根本就没答应媳妇们的要求,一准会掉头重新离家,到了那会儿,他们这两个当兄长的,还怎么在兄弟两口子面前说话呀?
话又说回来了,不经父亲点头答应,他们兄弟二人在外面自作主张,瞒着父亲,把父亲原本没答应的条件,说成父亲已经答应了,回到家里,怎么跟父亲解释呀?父亲的脾气,兄弟二人又不是不知道。
想到这,两位兄长支吾了一会儿,到底没说出个子午卯酉。
憋了一会儿,老大忍持不住,开口说,“老三,咱哥儿仨,都是结了婚的人,咱爹平日里,待三个儿媳妇,又是一视同仁。你要说给儿媳妇们发体己钱,咱爹也都是一碗水端平了,三个儿媳妇都一样,也没说偏着谁,向着谁。
“你看,现在两个大媳妇都没说什么,单单是倷媳妇跳出来尥蹶子,你就不怕别人,背地里讲讲倷两口子?”
“大哥,”听大哥这样说,老三也不客气,接过话说,“咱爹是没偏着谁,向着谁,可是三个媳妇,谁干得多,谁干得少,不光她们三个自个儿心里有数,咱爹和咱哥仨肚子里,也不该二虎吧?反正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心里就是替俺媳妇抱不平。
“何况这回,咱爹做的这事,本来就是人面上张不开口的,俺媳妇只是站出来,替妯娌们说句公道话,他至于气成那样吗?”
听老三发过牢骚,两个哥哥脸就红了。自打三个新媳妇进了门,在婆家干活儿干得怎么样,别人清不清楚先不说,三个新婚的丈夫,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
因为是新婚,三个新婚的丈夫,少不得平日要把自己的媳妇,拿去和另两个妯娌比较,只几天功夫,丈夫们就得出结论:三个新媳妇,无论长相,还是能力,都数老三媳妇拔尖儿。虽说哥儿仨平日都没提过这事,心里却有数。眼前经老三提起,两个哥哥就都不好意思了。
哥仨在老于家门口,不尬不尴地站了一会儿,老二忍持不住,开口拿大话吓唬老三,“兄弟,今儿个你要是不回去,咱爹怕是真就活不成了,你好好想想,老三,不管怎么说,爹,总还是咱的爹吧,咱们做儿子的,这一辈子,爹只能有一个,媳妇却可以换多少个呢,你说是不是?
“如今,你要是为了一个媳妇,连爹都不要了,咱爹要是真有个好歹,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孝呀?”
一听二哥说话不着边际,老三立马生气道,“二哥,你放心,咱爹不会因为我和丽华出事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三,你是不知道呢,自打倷两口子走了,咱爹这两天,饭都不吃了,一个劲地念叨说他不想活了。”二瘸子瞪着两眼吓唬老三。
三胖子听了,也不当真,冷笑了一声,说,“二哥,你别当真,那是咱爹在吓唬倷呢。”
二瘸子见三胖子说出这话,知道光这样说,唬不住他,便装着动起怒来,训斥道,“老三,好歹你和咱爹父子一场,怎么这么不长心呢?咱爹在家都那样了,亏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老三并不十分在意二哥的训斥,替自己辩解道,“二哥,不是我不长心,是咱爹心里只认得钱,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断定咱爹不会出事的。
“你看啊,就为了给儿媳妇那几十块大洋的体己钱,咱爹就不顾父子亲情,宁可把儿子撵出家门,也舍不得那几十块大洋。现今,咱爹在银行里有几百块大洋存着,是不是?就是为了这几百大洋,咱爹也会好好地活着。”
二瘸子听了,还不服气,瞪眼巴皮地质问老三,“你说,万一咱爹真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二哥说话不中听,老三堵着气,盯着二哥看了一会儿,问道,“二哥,要是爹一准死不了,我却把媳妇给换了,到了那会儿,我该怎么办?”
“换就换了呗,”二瘸子不以为然地说嘟囔道,“到时候,咱爹还能让你打光棍吗?大不了,再花钱给你再娶一房子媳妇回来。”
“再娶?”老三听了,越发生气,冷着脸子问二哥,“再娶,能娶到像于丽华这样的媳妇吗?”
“嘿,老三,”二哥嗫嚅了一会,开口说,“于丽华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蛋好看点儿吗?这回的这事,看她把咱爹气成什么样了?再想想自打她进了咱家的门,处处都要争强好胜,回回都惹得咱爹不痛快,这样的媳妇,留在身边,早晚会惹出事来,再换一个,未必不比于丽华好……”
二哥一句话,气得老三脖子胀筋,红着脸呛二哥,“照你的意思,像俺二嫂那样,就对咱爹的心思了?”
经老三拿话一呛,也呛得二瘸子一个大红脸,剩下的话,硬是噎回肚子里,气鼓鼓地瞪着老三,不再吱声。
大哥眼看两个兄弟要掐起来,趁机说,“老三,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跟于丽华一块儿回家吧,省得咱爹成天在家里挂挂。再说了,倷俩要是老这么杠着,这不是晴等着让别人看笑话吗?我和老二先回去了。”
“反正咱爹要是不答应给媳妇发体己钱,于丽华就不能回去,于丽华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老三嘟囔道。
两个哥哥看看劝说无望,只好转身离去。
二瘸子是带着一肚子气回去的,一进家门,直奔父亲的炕前,把老三的话,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直听得老海怪胸闷气短,脸色变紫。
二瘸仍觉得不解气,又加了一句,“爹,我看老三这会儿,真是中了邪了,心里只装着于丽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父子亲情呀?”
听了二瘸子的诉说,老海怪躺在炕上,闷声不响地憋了半天,才望着老大问,“老三真那么说了吗?”
老大明知老二的话里,掺了不少水份,可眼下老二既然已经把话说了出来,他再当着爹的面,把老二刚才说的话订正一番,那不是打老二的脸吗?
眼面前见爹问他,老大嗫嚅了一会儿,说,“反正依我看,这回,爹要是不答应老三媳妇她们的体己钱,老三两口子,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听了老大的话,老海怪心口窝里堵得厉害,闭上眼睛静躺了一会儿,朝两个大儿子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出去。
老大老二见爹朝他们挥了挥手,明白了爹的意思,起身出去了。
见两个大儿子出去了,老海怪又琢磨起老三两口子的事儿。
两个大儿子无功而返,这是在他预料之中的。毕竟,两个大儿子,到底还有些嫩涩,要对付老三媳妇,还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老三媳妇身后,还有一个更加老辣的于大头呢。
可是眼面前,他身边又真是没有得力的人手,能帮他解了这个套。老海怪早就看明白了,在吴家沟,能帮他解开这个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明白。去求大明白帮忙,去劝说老三两口子,而他这个一家之主呢,再做一些让步,兴许就能让老三两口子重新回来。
另外一个人呢,就是他这个一家之主自己。可要想由他亲自出面来解套,那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向于丽华低头,把年初答应的体己钱,发给她们。而这,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他是死活不肯做这一步的。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老海怪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越沉不住气,就越对两个大儿子不满,觉得这两个大儿子,太不给力,都成家立业了,到了关键的盘口儿,却不能替爹分担些心事,照这样下去,将来一旦他不在了,这个家靠他们两个,哪里能把若大一个家业传承下去?他们吴家,还不得败在他们手里?他为了这个家,付出的那么多心血,不就白白糟蹋了?
再想想他们吴家的爷儿们,祖上都有管教老婆的盛名,作为一家之主,那叫一个霸道,多暂受过女人的气了?
可现如今,偏偏让老三这个孬媳妇,给毁了家风。而老三这个软脚蟹呢,不但自己管教不了自个儿的女人,让媳妇给迷住了,如今反倒和媳妇一道,合起伙儿来,离家出走了,诚心在这十里八村子乡亲面前,埋汰他这个一家之主……
老海怪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气到极致,脑袋发胀,鬼迷心窍,觉得不闹出点动静来,吓唬吓唬两个大儿子,难以让这两个大儿子脑筋开窍,得到历练,从磨难中长出见识来;对付老三媳妇和她身后的于大头,不拿出点厉害的狠手段,恐怕也难以唬住他们。
老海怪躺在炕上,从白天想到晚上,又从晚上想到天明,直到第二天拂晓,脑子里就渐渐有了一个好的想法。
老大媳妇早晨起来做饭时,老海怪匆匆爬起身来,急忙忙走出门外,直奔马圈旁边的仓房里去。
公爹已经两天没怎么吃饭了,家里人都为这事急得上火。眼面前见公爹急匆匆从身边走过,老大媳妇心里就有些害怕,想问公爹一声,又怕公爹心情不好,问得不是时候,遭到公爹的喝斥,便低头不语,一味在灶上忙碌着。
过了片刻,公爹又回来了。
老大媳妇看见,公爹从仓房里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根挺长的麻绳。平时公爹,是用那种麻绳做牲口套的,可眼下刚刚歇了冬,还没到给牲口换套的季节。
公爹这两天,又让老三两口子折腾得茶饭不思,在炕上躺了两天,冷丁今天一早起身,到库房里取来麻绳,老大媳妇就吓了一跳,不往好处去想了。
老海怪把麻绳拿回屋里,使劲把门关上,以便能把全家人都惊醒,开始关注他房间里的动静。
果不其然,跟着家里人就听见,里屋传来搬动家什的响动声,吓得老大媳妇,心都提到了嗓眼儿里了。
又过了一会,公爹屋里,猛的传来一种家什倒地的声响,把老大媳妇吓得毛发竖直,心跳加速,再想想公爹刚刚,是拿着麻绳进屋的,便不由多想,急忙忙跑回自己屋里,直声喊道,“他爹,快去看看他爷吧,你没听见刚刚从他屋里传出的声音吗?”
正在被窝里躺着的丈夫,听媳妇喊他时的声音有些发瘮,也惊得毛发竖直,从炕上一跃下地,身穿短裤,径直跑到爹的屋里。
老大推开父亲屋子的门,借着清晨昏暗的光线,一眼看见父亲里屋门框上,悬着一个黑影。
老大立时大吃一惊,觉得脑袋胀得像笸箩一样大,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直着嗓子大叫一声,“爹!”
边说边大步流星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老海怪,用力向上托起。
老大媳妇听丈夫一声惊叫,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幸亏两手撑着锅台,才勉强没有摔倒,调整了片刻,大脑才清醒了一些,壮了壮胆,跟着丈夫跑了过去,一把揪住公爹胳膊,吓得大声哭叫,一边用力把公爹往下面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