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打了个激灵,她没想到老夫人这么直接,下意识的就看向自己身边的嬷嬷。
嬷嬷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老夫人冷哼一声:“身边都是些什么东西,见主子犯错也不拦着,要你们干什么!!!”
黄氏清楚,虽然骂的是下人,可实际上却是在质问自己。
拐弯抹角的说自己脑子不清楚。
她没有底气顶嘴,也顺势跪在地上不说话。
“哼,起来吧。”黄氏在地上跪了一会儿,老夫人才让起来,存心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等黄氏被身边的嬷嬷扶到椅子上,屁股刚挨着凳子,老夫人单刀直入:“我不想问你为什么要害那个小妾,把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可能你这二房主母的脸面还能保住一二。个中利害,你自己在心里也好好盘算盘算。”
沈老夫人平日里和善是和善,见什么人都笑脸相迎,可是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上却毫不含糊。
黄氏被这雷劈一样的话语震在椅子上,心里纠结着到底应该怎么做。这玉珠是她害死的这不假,可是手法太过稚嫩,被人发觉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要不要跟老夫人坦白呢?她真的会帮自己吗?
她心中纠结,可是想到自己那些天里的惶恐,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整日在府外头查账,现在事发了,比起慌乱,她好像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她不必继续害怕下去了,她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黄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坚定,缓缓开口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
老夫人见她这么干脆就承认了,倒是没那么生气了。黄氏接着说:“二爷虽然在事业上无所建树,但是我爱他,这便都不是问题。我爹一直都没有别人,也和我娘格外恩爱,我长大了,我娘就告诉我,世上的夫妻也并不都是他们这样,多的是同床异梦,反目成仇的,我不信,坚持要找一个顶好顶好的郎君,嫁进去要过好日子。这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找到沈文。”
“老夫人也知道,对于这门亲事,虽是我高攀了,可我家里人也是几经劝阻,希望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好好过一辈子。嫁进来之后,大奶奶和我母亲是亲姐妹,现在我们又成了姻亲,原本该大奶奶管的管家权交到了我手上。为了不辜负大奶奶的信任,我白天出门查账,晚上回来核对进项,忙得脚不沾地,可是我甘之如饴,看到沈家一天天变好,我比谁都高兴。”
“可是紧接着我就想要孩子了。咱们家里,快五年都没有再添半个新人,长房有孩子,三房也有孩子,只有二房没有。我就想着,怎么着我也得赶紧生一个,趁着现在还年轻。看了大夫,喝了药,可身体都调理好了,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大夫说,这孩子都是要看缘分,急不得。”
“可我哪能不急啊?我不生,难道要让他去外面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吗?我这一天天喝着药,管着家,一个没把人看住,这就领了个小的回来,”黄氏脸上似哭非笑,“他把我放在哪里了?啊?他到底把我放在哪里了?”
“成亲的时候,是他承诺我的,永远都不会有别人。难道,这永远就只有七年吗??”
老夫人不说话,手里的念珠还在慢慢的转。
黄氏继续说下去:“我说服我自己忍一忍,毕竟我无所出,他出去找小妾也是应该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了啊母亲,我真的忍不了。那小妾进门的第一天,沈文就没在我屋里睡,厢房里丫鬟小厮一趟趟的送水烧水,他们一夜没睡,旁的人难道睡了?纳妾敬茶,他一直看着那小妾,两个人柔情蜜意的,难道不是把我的脸面往地上踩?”
“我忍着,喝了她的茶,给她了一件我不要的玉扳指,他竟然跟我说我太小气,管着沈家,出手才这么点东西。他没有看见我难堪的神色,搂着他的小妾走了,那我呢?我呢?”
兰芷神游天外,说黄氏小气,老夫人刚刚也说了。
“于是沈文出门参加诗会的那天,我叫来她身边的丫鬟,威胁她带她主子去废井那里,把她推下去,于是那丫鬟真的推了,他的妾室香消玉殒,我的手上却沾上一条人命。”
黄氏哭哭笑笑,看起来精神有点不正常。
老夫人也长叹一口气:“黄氏,你魔障了。”
黄氏摇摇头:“我从来便是如此,只是他带了小妾进门,却没想过我如何自处。我断断不可接受我的丈夫有别人,所以即使害怕,我也不后悔。我并不恨玉珠,只是有情人易寻,长情人难觅罢了。”
可这并不是你杀了玉珠的理由。既然不恨,为何要损害一条人命?这个时代正是如此,被压迫者总是挥刀向更弱者。黄氏不恨玉珠,那恨的是谁也显而易见了,只是她不能在沈家的地盘上杀掉沈文,不然就不是这么轻拿轻放了。
兰芷这么想着,不仅对可怜的玉珠又多了一次怜悯。
以为从百花楼逃出来,到了一个能养老的地方,没想到这为自己一掷千金的豪气男人竟然有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妻子,结果自己白白丢掉性命,离开人世。
老夫人听了这番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
正是下午,沈文睡醒就听到自己的小厮说二房有人死了。他笑着想怎么可能呢,突然脑海中闪过玉珠的脸。
前天他外出参加诗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玉珠屋里熄着灯,他以为玉珠睡着了,就自己在书房睡了一晚。
第二天刚醒就听小厮说外面有自己的好友约自己出门游玩,都到沈府等他了他总不能不去,左右又消磨了一天。好友带他去喝酒,几个男人猜拳,他不会玩,输的最多,也喝的最多,又是一天,醒来就是今天下午,小厮告诉他,二房死人了。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往着玉珠的屋里快步走,推门进去,茶水是凉的,被子叠的整齐。他知道玉珠都有午休的习惯,这个点必定在屋里睡觉。
沈文脑袋里轰的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下意识的问:“二奶奶去哪了?”
小厮答:“在老夫人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和合苑的,一进屋便听见黄氏尖利带着呜咽的话语:“……我叫来她身边的丫鬟……把她推下去……他的妾室香消玉殒,我的手上却沾上一条人命。”
“……却没想过我如何自处。……我也不后悔。我并不恨玉珠,只是有情人易寻,长情人难觅罢了。”
霎时间沈文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是她杀了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