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个冬夜,上林镇下了一场大雪,雪下的纷纷扰扰,飞入院内落入院外。清晨时分,雪停了,寒风卷起原本已经落下的积雪又上扬起来,迎着稀疏匀称的阳光,于是便在空中闪闪的亮起斑斑光点,犹如一缕缕金丝银絮。上林镇的世界还在安静的沉睡着,镇里的人们也在安静的沉睡着,就连平日里卖早点的走贩也没了往日的身影和别有味道的吆喝声——“豆腐脑≈馍,酱肉卷饼喽....”。在这样一个寒冬的清晨,有谁会闲来无事自找痛苦的离开自己那温暖的被窝呢?即便是醒着也不愿意。但在镇东头那处老屋窗户边却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睁着红肿的双眼透过沾满污渍的玻璃窗看向远方,远方是一片苍茫。小男孩手里握着半截铅笔在那笔记本的硬壳封面上写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他将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色,是这个世界犯了罪吗?我从没有见过细月悬天的清晨,那轮细月在寒风中sese发抖,我听到了他在哭泣。枯萎的树枝在风中摇yi,他在为这个世界画一个葬礼。灰暗的天空,那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那双眼睛却渐渐变的浑浊了。雪下的那么大,一直下,一直下,他正在将整个世界吞没.......
自此,二十三年之后,上林镇再也没怎么下过大雪,这里的人偶尔会说起多年前的这场雪,都说这场雪不过比往年冬天雪下的大一些而已,但在那个男孩的记忆里这场雪却下了三天两夜,整个上林镇被皑皑白雪覆盖。
“林大律师,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呢?”
一句轻快的话语将林步宇的思绪拉回,他将目光从远处移开,转身微笑并平和说道:“是啊,我在想这么多年这上林镇的冬天都没怎么下大雪了,是不是?你也是本地人,在这里长大,是不是这样?韩双双。”
韩双双:“上林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林步宇:“对,习惯了,我记得当初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这里就要升级扩区了。”
韩双双:“难道这里的冬天下雪吗?自打我记事儿起,我都没见过这里下过像样的雪,更别说下大雪了。飘些零星的雪花都是很少见的。”
林步宇:“是啊,你年纪小,没见过这里下大雪,很多年前,大概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也小,我记得那时这里的冬天经常下雪,可后来那场大雪过后,这里的冬天就不怎么下雪了。我记得你是下林镇的人。”
韩双双:“是下林区。”
林步宇:“对。别看这两个地方一个上一个下的,却一个在城东头,一个在城西边。”
韩双双:“又不是相隔万水千山。”
林步宇:“那倒是。”
韩双双:“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你一个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的本硕高材生,为什么选择来这么个地方当律师?北上广深这些城市难道不好吗?”
林步宇:“这个城市也不小啊?”说着,他指着窗外:“你看,那里是多么繁华,简直是一座现代化城市的标榜,这么些年,这里一直在快速发展,这是一座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城市,在这样的城市发展,岂不是更有发展空间?我记得当初那里,可是杂乱无章的破旧街区,而如今,却是焕然一新。”
韩双双将目光从林步宇指着的方向移开,继而注视着林步宇说:“是发展挺快的,都是看得见的。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听说你来这里不过七八年时间,但在东阳市的律师界已是赫赫有名了。”
“呵呵。”林步宇笑了笑,说:“过奖了,赫赫有名真的是抬举了,只能说是混口饭吃而已。”
韩双双:“谦虚。在我很小的时候听说你们上林出过一起特大的群体性事件,当时听说是这里的人造反了,我们都害怕啊,怕要打仗了,后来突然间这事儿就销声匿迹了,说是有人造谣,我记得当时都出动部队了。现在想想,这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还是有些动静的,你知不知道这事情?”
林步宇淡淡说道:“好像是听说过这事情,但那时我已经离开了上林。对了,这么一大早的,你来我办公室不可能就是跟我谈论过去那些是是而非的事情吧?”
韩双双:“当然不是,是一桩案子,李文胜的案子,这是卷宗,您先看看,等下主任说要开会讨论,要将案子交给你们当中一位大律师来进行辩护。”
林步宇接过卷宗,透过牛皮纸档案袋他感觉到里面的卷宗并不厚实,这件案子并没有多复杂。李文胜的案子林步宇早就知道,而且也清楚这其中的情况,如果按照常人来评价,这个李文胜可谓十恶不赦,但他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不能上来就给人下定义。转而他又想到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律师助理韩双双,这个韩双双的外貌和学识都很不错,但却是个话痨,很喜欢打听事情,工作之余不是在八卦就是在八卦的路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好奇心。
林步宇很快看完整个卷宗,目光盯着远方,他眉头微蹙,平静的思索着,外面天空阴沉的厉害,这个冬天比往年要冷,是不是要下大雪了?
阳东律师事务所是整个东阳市最大的法律事务中心,地处上林区,而上林区位于东阳市东边,这就是阳东律所名称的由来。阳东律所聚集了不少法律界精英,也可以这么说,培养了不少法律精英,林步宇算是一个。林步宇来到阳东律所已有八年之久,当初,他凭借自身名校出生这一光环很顺利就进入了这所单位,之后经过自己的努力,如今在整个东阳法律圈子里也混的是小有名气,但据那种地位显赫的大律师还是有差距的。
下午律所主任召集所里的几个律师开会,自然是研究李文胜案子由谁来接手辩护的问题。李文胜案并非普通的刑事案件,这个案子非常棘手。从律所主任脸上可以看出这个案子让他很烦心。赵林律师责怪律所就不应该揽下这个案子,在会上他胡乱的抱怨一通,他资格老,又是所里的副主任兼合伙人,所以她可以说这些抱怨的话,但参会的几个人都知道他这话不过是说出来听听而已。
律所主任表示李文胜的案子是不得不接的,李文胜的叔父是市司法局领导,李文胜的家族在当地也有名气,家族里经商从政的都有,虽然他们家族在当地口碑不差,都是些规规矩矩的公民,而且还积善积德,但犯下大案的李文胜必定是家族的主要血脉,而其父亲更是家族中的主事人物,他们家找到东阳市最好的律所,阳东律所是不敢不接的。
“今天我们开会就研究一件事,确定李文胜的辩护人。关于这桩案子的利弊和形势我已经说的非常明确了,大家发表下意见,看有没有合适人选推荐或自愿承担的?”主任紧皱眉头。
林步宇早已用眼角余光将周围几人打量了个遍,他心里清楚,李文胜的案子就是要落在他们这几个人的头上。在座这几个律师除了两位领导外,其余的都属于律所中有点实力有点名气的律师,但又不属于那种声名显赫的大律师。林步宇心里清楚,律所不会安排那些资历尚浅实力一般的人来给李文胜做辩护,必定这李文胜不是一般人,弄不好会给整个律所带来麻烦,给李文胜家里也不好交代,但也不能让那种声名显赫压轴的大律师来为其辩护,必定李文胜所犯的罪行可是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证据固定,判决结果几乎是可以准确预测到的,但最终的审判结果很大概率不会按照预测结果发展,必定李家在当地可不是一般的地位,搞不好会因为最后不符合社会预期的判决而砸了律所的口碑,又坏了大律师的名声,于是这种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的律师就成了律所的首选,如果判决结果达不到社会一般预期,可以将这责任归咎于辩护律师头上,到时候给这律师些补偿然后将其开除,这样就不会给律所带来太大麻烦和损失,所谓弃之不惜,收之尚可。
李文胜故意杀人案其实并不复杂。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李文胜,现年21岁,社会闲杂人员,去年8月21日,高三刚开学的第二天,其在读高三妹妹因欺凌同班林姓女同学而遭到对方反抗,反抗过程中,这位林姓女同学造成其妹妹胳膊及面部不同程度的受伤,李文胜在得知后是火冒三丈,随即纠结上身边两个所谓的好哥们将林姓女同学拘禁在一处娱乐会所的地下室,并唆使身边人对其污辱侵害,在经过近两天的折磨后林姓女同学最终被折磨致死。这过后,三人居然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扬长而去。两天过后,林姓同学尸体被会所工作人员发现,随即报警,警方在当天便侦破了案件。整个案件简单明了,证据确凿,包括主犯李文胜在抵抗无果后也如实供述了,但这个案子却迟迟没有开庭,一直拖到元旦过后,无法开庭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社会舆论和李文胜背后势力之间的较量无法平衡。
这次,是为李文胜提供的第三位辩护律师,之前两位律师都因为李文胜的傲慢被迫无法为其进行辩护而离开。
“我来为李文胜辩护。”
此话一出,会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将目光都集中在林步宇身上,这目光有佩服有嘲讽。
“这案子是比较棘手,但我想也不难,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家属我还认识,也好沟通,这案子我之前也颇多了解。”
主任脸上夹着复杂的表情问:“你确定?”
林步宇正襟危坐点头同意。
主任:“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准备给李文胜做怎样的辩护?”
“无罪,最少不会是主观犯罪。”林步宇斩钉截铁道。
主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幻成欣慰和轻松,但又夹着些疑惑。
林步宇走出会议室来到自己办公室,他推开窗,瞬间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感觉现在更冷了,看来上林的寒冬已经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