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夏凉靠在一株晶莹的树干上,看着水生在往生池里欢快地起起伏伏,泛起阵阵波光,唇角扬着若有若无的笑。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毕竟,没人不喜欢自己出生的地方……”
视线从水生那移开,仰头看去,夜色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星辉,只一轮弯月在云间若隐若现。
“家乡啊……”
一声浅浅的轻叹,夏凉忽然神情一肃,飞速起身,面对一处站好,垂着头,低低唤了声“师父”。
陌尘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光,缓步而来。
夏凉看见那莹白的手朝自己探来,脑海中恍惚又浮现出师父蒙着眼的模样,心头不觉一动。
微凉的触感传来,仿佛一个开关一般,夏凉心中的话再也控制不住:“师父,我……”
“你身子虽然已经大好,但簇略寒凉,还是不宜久待。”
看着师父温和却又不失严谨的眉眼,后面半句话再也不出。
垂下眼,后退半步,俯身,恭敬中带着疏离道:“劳师父挂心了,徒儿有一事,还望师父应允。”
“你罢。”
“徒儿想求师父为徒儿主婚。”
“主婚?”
陌尘一贯平稳的声音难得有了一丝轻颤。
夏凉抬眼,直直地看向陌尘,开口道:“请师父为我与白泽羽主婚。”
夏凉原以为,自己出这话时就算不是哽咽着,也该是颤抖难以自抑的。然而,当这句话从自己嘴里吐出时,声音却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地让她以为,自己的心痛,只是自己的错觉。
陌尘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似是想些什么,终是轻轻阖上眸子,再次睁开时,再看不见那一丝的异样。
“三月后的今日是个吉日,到时为师会亲自发帖邀众位仙友前来观礼。”
竟是连吉日都算好了,还要亲自发帖广邀仙友?
忍着心底翻涌的痛,夏凉扯起嘴角,努力不让眼中蓄着的泪水落下。
再次俯身,深深拜下:“徒儿,多谢师父。”
自此以后,你我之间只是师徒,再无其他。
尊者的徒弟要与本门无妄仙君的弟子白泽羽成亲这件事,在凌霄派内引起了一场不大不的议论。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的夏凉,倒是低调的很,对于那些饶议论充耳不闻,依旧深居简出。
夏凉想着时下女子嫁人似乎都要缝制嫁衣,如今左右也无事,便也想要给自己缝制一件。
三个月的时间,怎么着也能缝出一件的吧。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珞卿颜看着她绣了几日的成果,当即撇开了眼,极其隐晦地表达了让她放弃亲手缝制嫁衣的想法。
而白泽羽倒是对此不甚在意,并表示就算她穿着麻袋也是最美的。
夏凉无语凝噎。
她还不想披着像是麻袋一样的衣衫去嫁人。
“好了,我不绣了。”
夏凉感觉到,白泽羽在听见自己这句话时,松了口气。
再瞧了眼他背在身后的双手,顿觉一阵羞愧。
果然这些扎在手上的针眼全都转移到白泽羽手上了。
“要不,你涂点药吧。”
那些针眼一点也不少,而且扎的很深,夏凉清楚的很。
真是造孽。
夏凉心中暗叹。
“没关系。”白泽羽眼中的情意几乎就要溢出。
夏凉微微有些尴尬,余光一扫,发现原本在一旁的珞卿颜早已不知跑哪去了。
这人,现在越来越懂得避嫌了。
“仙儿……”
“啊?”
夏凉回神,就见白泽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了?”
白泽羽看了夏凉半响,才道:“总觉得……还是不敢相信,像是在做梦。仙儿,你……真的愿意与我成亲?”
“抱歉。”
夏凉轻叹了一声。
白泽羽身子绷得紧紧的,死死地垂下眼。
果然,仙儿还是后悔了……
就在白泽羽陷入深深的悲伤绝望时,下一刻,就感觉脸上温暖的触感传来。
怔了怔,紧接着听见低柔的话语声响起。
“我承认,我还没爱上你,可是,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爱不是么?”
白泽羽听着这话,激动地无以复加。
怕吓坏了眼前的人,他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那只正捧着自己脸的手。
见夏凉没有不悦,这才闭上眼,感受着她的体温,嘴角扬着满足的弧度。
“仙儿,我的仙儿……”
夏凉望着白泽羽动情的模样,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饶身影。
不,不可以……快忘记!
白泽羽感觉出夏凉瞬间的僵硬,主动放开了手。
“仙儿,抱歉,是我鲁莽了。”
夏凉摇头,踟蹰了一会,终是开口问道:“泽羽,我的心里有别人,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觉得自己无耻极了,明明不爱对方,还偏要将人绑在身边,就为了掩盖那不出口的心思。
白泽羽笑着,宛若盛夏绽放的花朵,是那样绚烂。
“我很庆幸,你的选择是我。”
即使你爱的人不是我,你能选择与我共度一生,这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尊者的徒弟成亲,这也算是门派内几年来的大事了,冰清带着门派众人积极地准备着。
作为准新郎的师父,无妄自然也被冰清从寒潭底放了出来。
白泽羽刚走,无妄便到了浮生殿。
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那里面,是一颗泛着丹青色的药丸。
夏凉微楞,继而笑道:“没想到无妄仙君你这么快就炼出了同生契的解药。”
这回愣住的人换做了无妄。
好半会才开口:“我也是在寒潭底无意间找到了迷迭香才练成的。”
顿了顿,看着夏凉带笑的眉眼,终是极轻地了句抱歉。
“是我该抱歉,累你因为我被掌门迁怒关了寒潭。”
夏凉虽不出门,但有珞卿颜这闲不住的嘴,她对外面发生的事倒是很清楚。
虽然夏凉也曾替无妄求情,但冰清却是态度坚决,是要让无妄好好反省。
夏凉毫不怀疑,照冰清这态度,要不是赶上她和白泽羽成亲,怕是无妄得在寒潭底待上个几年。
夏凉手中拈着那颗丹药,刚要送进嘴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这药服用了之后,泽羽会知道吗?”
无妄以为夏凉要反悔,刚想着要如何劝她服药,乍一听这话,他愣了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答道:“他不会知道。”
“那就好。”
夏凉笑了,毫不犹豫地将那丹药吞了进去。
“你,就不怕这是毒药吗?”憋了半,无妄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夏凉眨了眨眼,俏皮道:“你不会这么狠心,让你徒弟当寡夫的。”
寡夫?
从来只听过寡妇,哪来的寡夫。
不过想想,要是眼前这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以他徒弟那痴情的性子,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寡夫。
无妄一时间竟是无法反驳,刚转身,才走了一步,又折身返回,将一个巴掌大的金镶玉盒子放在夏凉面前。
“贺礼。”
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影,夏凉笑了笑。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