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被安置好后,江听夏的双腿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也动不了,她看到厉菖蒲在她墓前放了些吃食酒水就离开了,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厉菖蒲的背挺直得像一棵扎根地底的大树,坚韧,沉默。
江听夏想起那些对他的议论声。
军属大院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有说厉菖蒲娶的媳妇跟别人好了的,有说新娘子婚前暴毙的,人们把他被戴了绿帽子,克妻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其实他在这件事情中实在是无辜,他们不过刚认识一天,自己还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百般挑剔。
绝望之下做出消极的选择也没考虑过这件事会带给他什么不好的影响,害他名声受损,是自己对不起他。
可事情发生后,江听夏没见他发过一次脾气,没听他骂自己一句,还千里迢迢为她跑这一趟。
这让她更是内疚。
看着墓碑上写着的【妻江听夏,厉菖蒲立】
江听夏感觉心脏在慢慢收缩,又疼又涩,多么讽刺,到了最后,她期望的将她狠狠抛弃,她逃离的竟然是她对这人间最后的慰籍。
不止是心脏,她的全身都剧烈疼痛起来,她眼前一黑,再睁眼,竟然重新回到那间燃着煤油灯的小屋。
自己的手腕流出鲜血,猛地一疼,江听夏突然回神,顾不上疼痛,赶紧拿起桌子上的手绢在手腕上绑了一圈,幸亏伤口不深,血立刻被止住。
她竟然重生了!
上辈子犯蠢,好在老天爷又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江听夏感谢各路神佛后,保证这辈子绝对珍爱生命,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胡闹了。
她又看到桌子上写满字的纸张,上面还沾着她的泪水,想起江夫人和贾瑞文冷漠的嘴脸,她伸手拿起那两封信,掀起煤油灯盖子,将信燃了。
火舌立刻将纸张燃尽,女孩的声音坚定,“从此以后,我江听夏再也不会期望你们那点感情上的施舍,就此与你们一刀两断。”
……
赵勇提着饭盒进了家门,正赶上家里吃晚饭,他把饭盒交给自己老婆张红香,几个孩子看见有好吃的立刻尖叫着围了上来。
赵勇在几个小崽子屁股上各踹了一脚,“喊什么,坐那儿等着吃。”
张红香是个做事麻利的妇女,把饭盒放在蒸笼里后,往炉灶里加了一把柴,把火烧旺,没一会儿锅里就热气腾腾的。
饭盒一上桌,几个孩子更兴奋了,“这么多肉。”
“爹,你去城里下馆子了,这么多好吃的,咋不带上我们。”
“吃你的吧,那么多话。”
赵勇这么说了,三个儿子纷纷争抢起来。
张红香和赵勇都没动筷子,都紧着孩子吃。
张红香看着油亮的饭菜,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咬了一口玉米面窝头,“怎么能剩下这么多好菜?你偷偷给孩子留的?”
大伙儿肚子里油水少,馆子里的菜又油又香,难得去一次,谁舍得剩下。
赵勇中午吃得饱,现在基本不动筷子了,他说,“我可不是那种人,连吃带拿成啥了,就是吃不完剩下的。”
张红香猜测道,“新媳妇脸皮薄,不好意思吃吧。”
张红香想起和赵勇见面的情况,俩人也是扭扭捏捏的,话还没说先红了一张脸,更别说夹菜吃了,生怕吃的多了留下个嘴馋的名声。
张红香知道赵勇今天是去做什么的,好奇的打听,“你给说说,厉团长的新媳妇啥样,听说是大地方来的大小姐,是不是可漂亮了。”
赵勇哼了两下,想起江听夏的样子,不满道,“拉拉着一张脸,跟吃不饱一样,不说话也不笑,问她啥,她就会个嗯,哦。娘的,吓我一身汗。”
张红香想起自己刚嫁人那会儿也不习惯,不好意思说话,这些老爷们知道啥。
她说,“新娘子都这样。”
“我是问你她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有屁用,就是个败家娘们。”
赵勇想起白天的事情还是不能理解,更气愤了,“都到地方了非要住店,你说累了要歇歇也行,普通地方不能住?非要住那贵的要命的招待所。”
“你猜猜多少钱?”
张红香心想住个店能花多少钱,至于那么夸张吗?可看赵勇一脸激动,不由得好奇问道,“多少?”
“九块!九块!”
张红香啊了一声,“九块,疯了呀,九块钱住店。”
“前段时间我们娘几个来随军,路上也住店了,娘四个才花了七毛。”
孩子大人挤在一张床上,也能将就,关键是省钱。
张红香大吃一惊,想到什么问道,“是厉团长给掏的钱?”
“那不然呢,头一次见面,老厉不得硬着头皮上。”
赵勇义愤填膺,“要是老子,立马不干了,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样的败家娘们谁养的起。”
“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赵勇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白天的事情一说,心里才舒服了点儿。
吃完晚饭,赵勇去队部上了。
张红香还刷着碗呢,家里就来人了。
张红香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赶紧去接人。
“爱凤嫂子,冬梅嫂子,进来屋里坐。”
两人坐在炕沿边上,问道,“你家老赵回来过了?”
“回来了,吃完饭又出去了。”
串门的两人神秘兮兮问道,“厉菖蒲新媳妇他见过了?人咋样?”
张红香一听这事儿就来劲儿了,打发几个儿子去洗碗,自己坐下来说道,“嫂子,你可不知道,我家老赵说……”
几个人正说得津津有味,脸上表情时而嫌弃,时而惊讶,时而愤怒,赵家又进来人了,“红香嫂子在家吗?”
“在在在,快进来。”
来人问道,“嫂子,见新媳妇没?”
屋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正说这事儿呢。”
“你是不知道……”
大家这两天正对厉菖蒲的结婚对象好奇着呢,没一会儿功夫江听夏的事迹就口口相传的传遍了。
江听夏还不知道,就在她来的第一天,她的名声就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