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江旭敏还想哀求。
谭孝红脸色惨白惨白的。
她还能说什么。
最终，谭孝红拉着江旭敏灰溜溜走了。
江旭舟和江旭清对视一眼，脸色也很难看。
隔天，庄艳婷直接把大门钥匙一并换了。
谭孝红听说的时候，气的脸都绿了，当天下午就过来把江旭舟和江旭清一并带走了。
原本，谭孝红是打算带着孩子穿住娘家的。
娘家妈嫌弃她名声差，怕耽误自己孙子以后娶媳妇拒绝了。
娘家弟媳则嫌弃她没工作，怕她以后带着孩子赖在娘家不走，直接放话，要是敢让她住进来，她就离婚。
娘家弟弟一开始还忌惮江家，想着谭孝红没离婚，多少还是能从江家捞点好处。
结果一打听，发现江淮两口子跟她闹掰了，江擎被调到外地了，户口都转出去了，这辈子估计回城无望了，庄艳婷更是直接把江家大门钥匙都换了。
谭孝红这是把江家所有人都得罪的死死的了。
这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娘家弟弟直接把自家大门钥匙也换了。
婆家不欢迎，娘家回不去。
没工作，没单位，没地方住，没收入。
无奈之下，谭孝红只能给江擎打电话，说要带孩子去外地找他。
江擎虽然不喜欢谭孝红，但是三个孩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同意了，还给他们买了火车票。
大年初一的晚上，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时候，谭孝红带着三个孩子苦哈哈的坐上了前往外地的火车。
一路上，谭孝红哭红了双眼，一边哭一边骂江家人，骂江淮、骂姚倩、骂庄艳婷、骂江月华、骂刘瑶、骂江彦。
她觉得自己命苦，觉得自己的苦难都是江家人给的，觉得江家人合起来欺负自己。
江旭敏也在断断续续的哭。
江旭舟和江旭清则冷着脸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火车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目的地。
下车的瞬间，谭孝红的心拔凉拔凉的。
这地方太荒凉了。
别说公交车了，自行车都没看到几辆。
江擎被调到这边山沟沟的乡镇卫生院去了。
这里很穷很穷，大街上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灰扑扑的，路人都是又黑又瘦，眼睛大大的，看着跟难民一样。
大冬天，还有小孩光着脚。
许是他们穿着太好，路上的小孩一个个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着他们。
江擎是坐牛车过来接他们的，同行的还有一个上年纪的大伯，手里还拿着牛鞭。
牛车装牛粪的，臭烘烘的，谭孝红和江旭敏发脾气不肯上去。
江旭舟和江旭清倒是不嫌弃，兄弟俩先后自觉上了牛车，还不忘记跟赶牛的大伯说谢谢。
江擎单手一提把江旭敏丢了上去，然后就叫大伯赶牛，压根没打算等谭孝红。
穷乡僻野出刁民。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谭孝红哪里敢待，小跑着跟上牛车。
大伯好心停下，谭孝红屁颠上了牛车。
牛车一路跑啊跑啊，越跑越山，越跑越偏僻，路上坑坑洼洼，很泥泞。
牛车最后在一个山沟沟里的村口停下。
镇卫生院条件差，没宿舍，江擎现在是白天去镇卫生院上班，晚上则跟村里的知青一块住的知青院。
过年，知青们全回家了，知青院空荡荡的。
跟着江擎去了他的住处后，谭孝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住宿条件太差了，村里没井，没厕所，喝水还要去很远的河里挑水，上厕所只能去村里的旱厕。
江擎的房间还特别小，就一间，一张床，压根没法住。
其实他这条件算是很好了，村长特地给他留的。
其他知青都是混住的，只有他因为是支援的医生，特地给他留的单间，采光还特别好。
这条村太穷了，知青院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屋顶是茅草搭建的，冬天冷风一直往里头灌。
屋里没暖气，冬天都是烧炕，冷的很，跟首都城军区大院的住宿条件没法比，做饭也是烧火的，没有煤球，炉灶还是公用的，跟知青院其他知青一块用。
几乎是踏进院子的瞬间，谭孝红就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住乡下的日子。
由奢入俭难。
小时候没见识过外面，大家都这么过，她可以忍受这种生活。
现在过惯了好日子，谭孝红受不了，一刻都待不住。
江旭敏身上还穿着过年买的新衣服新鞋子，进门的瞬间就闹着要回城，不想在这待。
江擎是医生，来这后，经常利用下班时间帮村里老人免费看病，在村里名声很好，声望很高。
“江医生，人都到了啊，正好。”
“来来，刚下火车肚子饿了吧，先喝点鸡汤暖暖身子，刚出锅的。”
这条村虽然穷，但是民风淳朴，社员都很热情好客。
得知江擎媳妇孩子大老远从首都城过来，村长媳妇特地把家里下蛋的母鸡杀了，熬了一大锅的鸡汤端过来。
村长媳妇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人拿着几个碗筷。
江擎的房间很简陋，就一张吃饭的小矮桌，还有一张床，一个放衣服的行李箱。
“你家里碗筷应该不够，用这个。”
村长媳妇把鸡汤放在矮桌上。
两个小萝卜头把碗筷放下，两个人四只眼睛死死盯着冒热气的鸡汤，馋的直咽口水。
家里穷，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次肉。
这是家里下蛋的母鸡，平时自家都舍不得吃，特地杀来招待谭孝红他们的。
村长媳妇穿着破破烂烂的，头发裹着头巾，布满老茧的手脏兮兮的，像没洗干净一样，手指甲里头不知道是泥垢还是甲沟炎。
那两个小萝卜头穿的少，冻的鼻涕都出来了。
那几个被他们拿过来的碗也不知道是没洗干净还是用太久了，黄黄的，还豁口了。
谭孝红看着直皱眉，嫌弃的不行。
“嫂子，别别，真不用，你们吃吧。”
江擎拒绝。
“没事，没事，我们都吃过了。”
“我们先走了哈，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了。”
村长媳妇牵着两个小萝卜头扭头快步走了。
“我不要吃这个，脏死了。”
村长媳妇几人前脚走，后脚江旭敏发脾气，把矮桌掀翻了。
“哐当！”一声巨响。
矮桌上的锅碗掉落地，热腾腾的鸡汤洒了一地，瓷碗也碎了。
“啪！”
江擎怒了，一巴掌重重朝江旭敏脸上扇了过去。
江旭敏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
江擎还不解气，抄起角落的枯枝就往江旭敏身上抽。
一鞭子，两鞭子。
枯枝被抽断了，江擎又拿起一根继续抽。
江旭敏被揍的嗷嗷哭。
“江擎，你干嘛呢，你放开敏敏。”
谭孝红急了，拦着。
“不就一锅破鸡汤，几个破碗吗，你至于吗。”
谭孝红护着江旭敏。
“谭孝红啊谭孝红，你教的好闺女！”
“还一锅破鸡汤。”
“我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江！”
江擎这次是真被气到了，直接拿绳子绑了江旭敏打。
江旭敏身上被抽的青一道紫一道，屁股都被抽烂了，哭的很凄惨。
最后是隔壁邻居闻声赶了过来，拉着江擎不让他打，不然江旭敏还真有可能会被他打死。
因为鸡汤的事，江擎对谭孝红仅剩的那点夫妻之情也死的透透的了。
对江旭敏，更是失望透顶。
然而，即便如此，江擎还是没提离婚。
江家男人其实骨子里都是一副德性，认准的东西就会一路黑走下去。
从决定结婚那一刻，江擎就认准了谭孝红，确定了会一辈子走下去。
跟感情无关，单纯就是责任，身为男人的责任。
只要谭孝红没出轨，他都不会离婚，至少不会主动提。
当然了，如果谭孝红主动提，他还是会同意。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谭孝红心疼坏了，对着江擎又打又骂。
不过那句“我要离婚”，谭孝红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她现在什么都没了，要是离婚，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江擎怎么说也是江家长子，江月华不会真完全不管他的。
江擎外调肯定只是暂时的，江月华迟早会找机会把他调回去的。
江月华这人看着严厉，其实挺护短的，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不会做的太过。
就像当初她被调去锅炉厂烧煤，后来还不是被调回医院，直接升了主任。
所以，这婚，她打死都不会离的。
就算江擎提，她也不会同意，拖着，反正他们之间有三个孩子。
结婚十几年，她太清楚江擎的为人了。
江擎就算不管她，也不会不管三个孩子。
所以，只要把三个孩子牢牢抓在手里，不愁江擎不管自己。
不过这知青院，她是真一天都待不下去。
隔天，谭孝红提出了要带孩子回首都城。
军区大院她是回不去了，住娘家也不现实。
她没工作，江擎户口也调到这边乡下了，单位没给他们分配房子。
她带着三个孩子没地方住，总不能流落街头，她提出让江擎一块回首都城，帮忙解决他们住的问题，要吗买一套，要吗给他们租一套。
这些年家里吃的喝的，还有养几个孩子的花销，全是庄艳婷老两口出的。
夫妻俩工资不低，工作十几二十年了，手头存款按理应该不少了，至少买套房肯定很轻松，江擎同意了。
然而，等他让谭孝红拿存折的时候，谭孝红沉默了。
江擎和江月华一样，有点大男人主义，觉得男主外女主内，觉得男人养女人孩子天经地义。
父子俩都很少管女人和孩子的事，家里的钱财都是交给女人管，孩子让女人教，自己只管工作赚钱。
从结婚开始，江擎的粮本都是谭孝红拿，工资也是她领的。
江擎从来没问过她钱花哪，也不知道家里存款有多少。
谭孝红以前工资不低，江擎赚的也多。
但是同样的，谭孝红花的也多，都是花自己和娘家人身上。
谭孝红自认为自己是上等人，医院领导，爱面子，对吃穿用度很讲究，用的东西基本都是友谊商店进口的，一双进口皮鞋好几百，一件冬天的进口大衣就要上千块钱，几乎是她一整年的工资，衣服鞋子还不止一套两套，还年年要换新。
为了孝顺女儿的名声，为了证明自己混的好，让娘家人高看自己，她不光给自己买，还给娘家爸妈买，给娘家侄子侄女买，买的全是进口好货。
一年两年，年年如此。
这导致，两人赚多少，谭孝红就花多少，压根没攒下什么钱。
谭孝红对未来预期很好，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失业，更没想过江擎会外调。
她以为两人的岗位会一直往上升，工资会越来越高，从来没想过要留存粮。
“你别告诉我，我们两个工作十几二十年，你一分钱没存下来。”
瞬间，江擎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不反对谭孝红花钱，不反对谭孝红打扮，也不反对她回娘家，更不反对她补贴娘家。
毕竟没有女人不爱俏，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
他亲妈也挺爱打扮的，刘瑶的穿着也不便宜。
媳妇养的好，男人也有面子。
而她娘家，也确实生她养她，她回报娘家也是应该的。
但是任何东西都得有个度，得在自己能力范围内。
他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后面逐年上升，当副院长的时候，他工资已经逼近200块钱一个月了。
他这么高的工资，谭孝红自己本身工资也不低，家里吃喝和养孩子请保姆的钱都是庄艳婷老两口掏的，逢年过节几个孩子也收了不少红包，全是谭孝红收的。
江擎想着，再怎么都够花了。
“我……”
谭孝红憋红了脸。
存款其实之前是有的，好几千呢。
毕竟两人工资那么高，又工作那么多年，她再怎么能花，多少也能攒点。
但是坏就坏在，她弟弟前两年惹了事，打死了人。
对方张口就要好几千，不然就报公安，抓她弟弟去坐牢。
她为了在娘家人面前表现，主动帮忙掏了钱，家里存款一下清空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几千块钱而已，就她和江擎一两年的工资，很快就赚回来了。
问题就是，钱太不经花了，很难攒。
她觉得自己也没买啥东西，就今天买件衣服，明天买双鞋，后天请娘家人去首都饭店吃顿饭，请侄子侄女看个电影买点衣服玩具，然后钱就哗啦啦没了。
但是这东西都是必须买的，她堂堂一个护理科主任，总不能穿的太寒酸吧，总不能穿过季的衣服鞋子吧，总不能穿的还不如自己手底下那些护士吧。
过惯了好日子，她是一点苦都不想吃。
即便工作被薅了的那段时间，她还是要首都城最好的旅馆，天天下馆子，一天不吃肉就感觉哪哪都难受。